第二十二章 尋（十一）

舷窗的光明被遮擋住，黑暗籠罩在眼前，本以為將會一直如此下去。

本以為不會再有救贖的曙光。

之後世界又會重啟，時間會倒流，一切又都會從未發生——

這是理所當然的結局，這是自己無法做出決定的結局。

小羽很清楚這一點。

彷彿自己的經歷被某種力量修正到某條正確的道路上一樣。

彷彿如此。

一聲巨響。

聽起來就像快刀斬斷生牛排那樣輕鬆，只不過那個墜落下來的龐然大物完全和生牛排不是一個量級。

舷窗外，傳來一陣恐怖又尖銳的嚎叫。

那群龍鷹似乎憤怒了，它們改變了襲擊的目標——

接下來，就是一陣廚師展示刀工的盛宴，只可惜被關在籠子里的囚人，是無法欣賞這一番景象的。

如今唯一能夠看見的，就只有那個在甲板上滲出血跡，像一個成年男性那樣大的頭顱。

「嗚哇！」

還有伴隨驚恐的嚎叫。

「真厲害呢……」

虛弱的櫻之國王子，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讚揚道。

「是誰……是精靈嗎？」

精靈在保護我們嗎？小羽這樣想著。的確，如果那些精靈是想將自己抹除，那麼根本也不會將自己關進籠子，之所以留自己一命，就證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門猛然被人打開了。

小羽掙扎地翻過身，卻看見了滿身血污，一臉凶神惡煞的長耳族——或許應該稱他們為精靈吧？

就在看清來者的那一瞬，這個精靈又是一個轉身，手起刀落之後，又一隻龍鷹的腦袋被斬落。

是武技嗎？還是精靈族才擁有的能力呢？

在那個渾身浴血的英靈帥氣地回眸之後，又閑庭信步般走近疊放著的鐵籠。

「嗯……這一回的獵物很棒嘛。」

這種眼神是怎麼一回事？

而且……精靈不是應該用深淵語么？為什麼會變成艾爾迪亞語？

「沙波！你——」

又出現了，在艙門處，一個右臂帶著滲血的血痕，滿面驚怒的精靈老者，正盯著那個闖入船艙的精靈，雙目似乎還在燃燒著熊熊烈焰。

「哎呀……魯克大人，原來你還活著啊——還真是抱歉了，這些人類，在下就接收咯。」

「這可是將軍大人要的人，你怎敢——是你引來的龍鷹？」

「還不算太蠢嘛——」

這個叫沙波的精靈，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匕首，背對著小羽，擺出一副迎敵的姿態。

「『背叛者』原來真的是你……背叛者怎麼可能是你！」

老精靈魯克憤怒地張開了魔力護盾，緩緩走進沙波。

這是……精靈的內鬥？

看起來，似乎是精靈族內部存在什麼分歧——

就在魯克完全踏入船艙的瞬間，沙波手中的匕首也化作流星被擲出，重重砸到了魯克張開的魔力護盾上，繽紛的光芒如同煙花般綻開，迷離的光影耀得小羽一陣目眩。

待因為飢餓無法完全睜開的眼睛看清發生的一切時，勝負卻已經分出。

那柄匕首狠狠地插入了魯克的心房——如果精靈的心臟也長在左邊。

在魯克耳邊，沙波似乎低聲細語了什麼，才讓這個老精靈徹底倒下。

「啊呀呀——」

轉過頭來，這個血污更深一層的精靈，滿臉堆笑地走近，小羽罕見地生出一絲恐懼。

這種笑面鬼，顯然是比較難對付的傢伙。

「怎麼了？妞，不用害怕，我很快就把你救出來咯。」

「喂喂喂——放尊重點，她可是艾爾迪亞的公主殿下！」

此刻，傳來了月馳的聲音。

不過小羽可不覺得他這是英雄救美，畢竟，眼下發生的這一切，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這一切，已然看見答案了。

難怪這群人沒有殺掉自己。

難怪這群人這樣對待自己三人。

是自己一直回錯了意——

「櫻之國的王子殿下，你最好解釋清楚——」

被解放出牢籠，甩開攙扶著自己的血手，小羽盯著那個依靠在鐵籠欄杆邊上的櫻之國王子殿下。

這一刻，她需要一個解釋。

「抱歉，公主殿下——我會解釋的，不過，現在我們需要儘快離開這裡才行。」

月馳的模樣有些狼狽，這也難怪，畢竟數日水米不進的人可不止莉雅一個。

離開這艘更大的囚籠之後，莉雅便見到了外面的紅色世界——雪白的冰原上躺著無數屍體，龍鷹、雪怪、精靈……這些非人類，甚至可以稱之為怪物的東西，大多已經沒了聲息。

「沙波……是你……」

隱約的，龍鷹屍體下方，一個微不可聞的聲音傳來。

是精靈吧？

莉雅這樣想著。

沙波轉過頭，先是微微一驚，接著又朝月馳看了一眼，便提著匕首向那個半死不活的屍體走去——

同類相殘的悲劇很快就落下帷幕，在冷酷的精靈帶領下，眾人來到了一個「雪丘」下。

當然，這其實並非什麼雪丘，而是人造的，為了遮掩其中那個龐然大物的雪堆。

「好了，快上車吧——」

這是莉雅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魔力車——不需要人力或者外力參與其中，完完全全依靠魔法的力量便能使其行駛的四輪車。

不過，因為沒有窗，只有幾個人頭大的排氣孔的緣故，這個東西更像一個鑲著四個輪子的大棺材。

當然，或許連棺材都算不上也說不定——

「殿下，要不然你就坐我腿上好了。」

剛剛將水袋中的冰水一飲而盡的月馳，再一次露出那種男人獨有的輕浮。

而塞維斯則羞紅了臉——

「沒關係，我可以坐在車頂。」

畢竟這個「棺材」實在太小了，滿打滿算也就只能塞進去四個人——四個體型像小羽或者月馳這樣的人。

不用說身高將近兩米的沙波，光是人高馬大，身形魁梧的塞維斯就一人佔據車內一半的位置。

如果硬擠的話，小羽就只能和三個大男人緊緊貼在一起了。

「塞維，我們輪流值班就好——但是一發現有龍鷹，一定要記得多進來。除了強者之外，龍鷹唯一害怕的就是這種神木了。」

於是，在沙波的提議下，三人一精靈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平凡的兩天一夜，太陽沒有落下的兩天一夜——

「歡迎來到薩薩里島——殿下。」

在從魔法車上離開之後，神情已經無比恍惚的小羽，聽見了這個一路上一言不發，只會在「車廂」內製造冰結氣氛的精靈，表達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這意味著黑夜結束嗎？

小羽搖搖頭，將這個愚蠢的想法徹底否定。

黑夜並沒有結束。

黑夜不會結束——

幽綠色的巨山，宛如地獄的大門一般，佇立在小羽的眼前。

耳中，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帶著喜悅的聲音——

「您……來……了……」

就像，鬼魂在哭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