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尋（十）

「世界永遠不會如你所想。」

這是那本黑皮書第一頁，被馬克宙斯親手寫下的第一句話。

那是本故事書——馬克宙斯這樣稱呼它。

事實上，小羽也一直這樣認為。

因為裡面的故事足夠離奇，足夠有趣。

飛在天上的蜥蜴叫做巨龍，地上狂奔的白色長毛猩猩叫做雪怪，還有那些會活動的樹，它們沒有一個特殊的名字，但是因為它們太老了，它們幾乎與這個世界同齡，所以它們被稱之為古樹。

當然，還有很多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譬如和人類一樣，擁有智慧的生物，有的會飛在天上，有的會潛入深海，有的還像一頭牛一樣雄壯，或者是整天生活在森林中，與自然融為一體的長耳族。

這本書的最後一頁，被馬克宙斯用魔法咒印篆刻下一列閃爍著紫色光芒，極富誘惑力的小字，世界永遠不會如你所想。

這句話說得實在太棒了！

合上這本黑皮書，封面上已經暗淡得只剩下痕迹存在的大字，令小羽難以忘懷——

《世界之法》

小羽曾經以為這些東西是真的。

但是馬克宙斯很快就告訴她，事實並非如此。

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如今的世界上，這些東西一個都不會出現，所以關於騎著龍飛在天上，被雪怪拉著雪橇在冬天滿世界亂跑，或者和古樹們交談，分享它們的智慧——這一類的夢想，終究如同夢幻一般，僅僅只存在於幻想種。

小羽很失望，於是問道：「那麼，要如何證明呢？」

「證明嗎？你親眼去看好了。」

馬克宙斯欣慰地笑著，似乎對於小羽的問題很滿意。

是的，親眼去印證，比用任何手段去考據都來得有說服力。

這就是——

「這就是雪怪嗎？」

拉著車的，長獠牙的，被白色長矛覆蓋，只露出兩顆黑黝黝，圓鼓鼓大眼睛的生物，正拉著巨船朝前狂奔的那幾隻生物。

是……雪怪吧？

小羽坐起身，頂著頭頂涼颼颼的金屬板，頂著船艙外的景象，陷入了那一小段回憶中。

「您在說什麼啊？」

塞維斯當然無法理解小羽的問題，他當然不會理解。

「我的傷……」

「哦，似乎被那些長耳朵的傢伙，用魔法治癒了。」

「那是精靈——你明明也看過吧？王給你的《神魔大典》。」

這時候，從自己上方也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看起來，連這位善於交易的櫻之國王子殿下，也被關入了囚籠中啊。

「雖然是看過沒錯啦……不過，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吧？精靈不是因為徹底消失了么？被神魔給……」

「是精靈啊，這麼說的話……或許用深淵語可以與他們交流……」

而且，自己的傷也被他們治好了，或許他們其實對自己沒有惡意？

小羽搖搖頭，立即將這種臆測拋諸腦後。

不，並非如此，如果他們真的對自己沒有惡意，那麼他們是絕不會朝自己發射弩箭的——當時見到的那個身影，毫無疑問就是精靈。

可是，在囚牢中的莉雅，沒有任何手段去求證自己的猜測。

畢竟，將他們俘獲的敵人，並沒有踏入船艙半步。

而船艙外的世界，則是茫茫一片雪原，一望無際，又沒有半分生機的雪原。

像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才能是盡頭呢？

或許，等到晚上的時候，就會有人送食物過來了吧？

雖然這樣的猜測合乎情理，但是卻存在著一個極大的漏洞——

在第一魔窟被開啟后，世界開始變得嚴寒。

在第二魔窟被開啟后，世界則開始冰封。

在第一神樹被毀滅后，綠色的太陽照耀了極東之地的上空。

在第三魔窟被開啟后，世界的冰封範圍開始進一步加大——

伴隨魔窟或者神樹被開啟或毀滅，這個世界都會發生一些改變，一些無法預估的改變。

在不知過去多久的漫長等待，以及幾句前言不搭后語的散漫聊天後，飢餓與乾渴終於成功支配了第三次從昏睡中醒來的小羽，如今的小羽，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被求生慾望所支配的人類。

不是什麼人造物，不是什麼拯救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沒有任何光環附身——

「時間……過了多久？」

舔了舔乾涸得幾乎裂開的嘴唇，小羽顫抖地揮霍著為數不多的體力。

此刻的小羽，只想了解自己的處境……這是她最先想要達成的願望——或許難於登天的願望。

「好像……好像……三個時辰？或者四個時辰吧……太陽應該快下山了……」

「太陽連動都沒動過哦。」

在三人相對位置最高處的月馳說道，聽得出來，他也只是強打著精神而已。

「到底是……這到底是……」

塞維斯開始呢喃著。

「永晝嗎……這就是……所謂的……永晝嗎？」

小羽呢喃著。

就像沃斯那裡升起的，永遠都不會落下的綠色太陽，這顆沒有什麼特色的白色光球，也會永不墜落嗎？

「或許吧，不過……天邊好像一直有黑色的東西跟著我們呢，不會是候鳥吧？」

當然不可能是候鳥，小羽很明白，如果那個東西一直跟著這艘船，那麼只有可能是一個結果——

「完蛋了啊。」

「也不用這樣悲觀，說不定不是天鬼，是其它的新型魔獸也說不定呢——好吧、好吧，我錯了——」

發生了什麼？

且不說此刻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好像就連聽覺都快失靈了——一般來說，應該是過了三天吧？但是因為沒有晝夜變化，所以這也只是臆測而已。

「來了——」

驚詫聲，激得小羽微微抬起了眼——

看見了。

的確不是天鬼。

但是——

「龍鷹……」

紅黑相間的羽毛，撞破船艙，幾乎要與鐵籠欄杆親密接觸的大臉。

月馳似乎認得這種半龍半鷹的怪物——難道說，這是櫻之國的魔獸？

就在龍鷹血盆大口張開的那一瞬間，小羽聞到了一股屍體的腐臭氣息。

接下來等待著自己的，就是變成這個魔獸美餐的命運么？

小羽這樣想著。

或許，這也不錯吧……

反正，一切又會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