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棄子終低頭

蘇茗悅在賀聆風的攙扶下來到醫院附近一家粉絲店，下午來病房看她的女孩正在店裡等。

這個女孩長得和徐依然真像，同樣白皙如牛乳的皮膚，眉毛細細的，眼睛長長的，明顯的雙眼皮讓她的五官特別別緻，身形也和徐依然一樣，窈窕纖長。只不過，跳舞讓徐依然性格飛揚外向，而在南州高中讀高三的徐亦菲，坐在位置上一聲不吭，文靜的樣子，和徐依然確實截然不同。

和蘇茗悅照片，蘇茗悅還沒來得及說話，她事先站起來，沖著蘇茗悅深深鞠躬。

蘇茗悅有些詫異，手足無措。

賀聆風對徐亦菲說：「徐小姐，你這樣，我們就太不好意思啦。」

三個人坐下，每個人都要了店裡最招牌的鴨血粉絲，徐亦菲對蘇茗悅說：「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一清二楚。其實我和姐姐一直有通訊，在春學期還沒有結束之際，姐姐就發短訊給我，跟我說：學校里突然要捧一個從文錫國來的女孩。她在金孔雀學習了三年，每一天都很用功，腿拉傷了，腳磨破了，胳膊舉得久了三天都拿不動一條沾了水的毛巾，就想在畢業之前，能夠加入楊卉女士的舞劇表演。可是，這樣一來，她堅持了許多年的夢想，就要一招落空、你到學校來之後，她做了很多事，為的就是想要趕走你，但是，越走路越偏。她突然離世，我很難過，可是，這份怨恨我不想積在任何人身上，尤其是積在你身上。說起來，我姐姐是她命運的失敗者，你也是這場爭鬥的受害者。」

說到這裡，她瞧了瞧蘇茗悅的腳：「我聽說，這以後，你都沒法再跳舞了對不對？」

蘇茗悅心猛地一痛。腿部的麻痹感正在消退，但是，不管她怎麼調整擺放的姿勢，肌肉和關節處都像包裹著什麼，走路都有障礙。

但是，她實在不像在這樣一個女孩面前露怯。徐亦菲目光澄清如水，她亦努力讓自己端莊大方。「沒有的事，」她微笑道，「過兩天回學校，訓練起來就會好。」

「是嗎？」徐亦菲笑容不失，「那真要恭喜你了。」

心平氣和吃完鴨血粉絲，徐亦菲和他們在店門口分手。站在街邊，目送徐亦菲離去，蘇茗悅不無感傷：「真想不到，會以這樣一個方式結束我和她姐姐的爭鬥。」瞧了賀聆風一眼，唏噓，「我也確實影響到一個努力了那麼久的舞者的夢想。我有夢想，特別了解徐依然的夢想，雖然我不會像她那樣，用不正確的方法企圖打敗對手。但是，遇到同樣的事情，心裡的難過絕對不會不同。」

出院那天，賀聆風早早結束了課程，中午過來接她。計程車把他們送到白蘭苑，蘇茗悅奇怪問：「我得回學校，到這裡來幹什麼？」

賀聆風說：「上去我再跟你說吧。」

狐疑下車，來到樓洞前，蘇茗悅還是停住腳步：「我要去學校啊，我不能留在這兒，我要趕回去參加排練才行。」她轉身要走，賀聆風伸手抓住她。

蘇茗悅說：「你這是做什麼？舞蹈也是我的生命，能上《藍魄》，也是我的夢想，我必須要回去。」

「金孔雀已經強行將你退學了。」

「你說什麼？」

賀聆風不想在外面講這些事情，硬把她拉迴風白家。關上門，賀聆風才對她說：「校方本來想找你，我不想影響你的心情，代你接待了他們。我要求校長親自出面談，校長同意了。校長說：那是楊卉女士本人的意見。」

眼淚「刷」流下來，蘇茗悅轉身就要往外走。

賀聆風拉住她：「你要去哪裡啊？」

蘇茗悅甩他好幾次，最終還是甩不同，氣急、難過，大聲叫起來道：「當然是要去學校，告訴他們：什麼神經受損，跳不了舞，那都是騙人的。我的腳、我的腿，都是好好的。徐依然在路邊攤買回來一條惡作劇用的蜈蚣嘛，扎破了我的腳而已，住院三天怎麼可能還不好？根本就沒有影響，不管是轉圈，還是跳遠，我統統都可以。」打開門，疾步往樓下衝去，剛奔了十幾級台階，右腿小腿一軟，整個人摔倒在樓梯上。

賀聆風眼疾手快將她抱住，才避免一場災禍。

蘇茗悅跌倒在他懷裡，愣了好半天，驀然坐下來用力捶打自己的小腿。越打，越感覺肌肉又在麻痹。越麻痹，蘇茗悅就越不要停手，敲得臉都疼紅了。雙手才被賀聆風強行摁住。

「你這是在幹什麼？」賀聆風大叫。蘇茗悅淚如泉源，狂亂說道：「讓我敲斷它們，讓我敲斷它們好了。」賀聆風無奈又痛惜，用力一抱，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挫折總會有的，我會幫助你一起度過。」他安慰她。

蘇茗悅只是哭，被他抱起來帶回家，坐在陽台上，看著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又默默流淚。

紫藍被要求辭了在皇宮的夜班，傍晚回來陪蘇茗悅。

風白是個夜貓子，晚上看護的工作，自然就落在他頭上。

楚鐵龍白天都在家，白天陪蘇茗悅的活，就由他來完成。

賀聆風一旦沒有課，就發消息給這三個人：「茗茗怎麼樣？」「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乖乖呆在家裡？」……

過了一天，紫藍回了個消息給他：「你家天仙出去了，要去金孔雀。」

賀聆風剛好下課，連忙把書放回宿舍，衝出校門，攔了一輛車去去明歌區。

來到金孔雀，蘇茗悅正強行要求待在校長辦公室。她要見楊卉女士，聲明不見到楊卉女士絕不離開。

賀聆風耐心勸她：「茗茗，回去吧。就算不跳舞，你也會找到同樣適合你的道路。」

蘇茗悅瞪著他說：「現在我讓你不要再去東大，讓你永遠不要再碰數學上的東西，你願不願意？」賀聆風怔住，她便更加嚴肅：「所以啊，現在你也讓我放棄舞蹈，對不起，我也辦不到！」

楊卉女士適逢在東州，接到校長的電話，欣然而來。她讓蘇茗悅現場做一個飛躍的動作給她看，蘇茗悅咬著牙齒竭力做完，她又讓蘇茗曄原地轉二十個圈。后一個任務蘇茗悅失敗了，重重摔倒在地上。

賀聆風連忙去扶。

一頭長發如瀑、體態窈窕動人的楊卉女士雙臂環抱：「舞蹈，是心靈與身體的完美結合，如果不能完全融入到自己的情緒，並準確地把感情通過動作表達出來，就沒有資格站在那個舞台上。」

蘇茗悅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楊老師，楊老師，你給我一次機會，不要讓我退學，我會努力，努力修復我的肢體。」

楊卉不為所動，冷冷說：「當初是我看中你的，沒錯，那時候你的表現確實讓我眼前一亮。可是現在，你已經不符合我的要求。我的學校也不會留一個註定沒了前途的人。」

為了將蘇茗悅哄出苦悶的泥沼，賀聆風做了很多嘗試：敲門說無數遍「我愛你」，把愛她的心寫成了詩歌，用華文和別國語言，分別大聲朗誦。紫藍聽到一首挺好聽的歌，出主意讓他唱。賀聆風唱了一遍覺得沒感覺，拉著紫藍去樂器店，用紫藍每天工作攢下的錢，買了一把優質的吉他，三天練熟這首曲子，一邊彈，一邊唱給蘇茗悅聽。聽得楚鐵龍、紫藍、風白這三個傢伙都感動得熱淚盈眶了，門一開，蘇茗悅還是舉著枕頭把四個人全部趕去陽台上。

到了晚上，風白做了晚飯放在桌上，賀聆風沒心情吃，來到房門口，敲敲門，輕聲對裡面說：「茗茗，我知道你很難過。就算讓我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你不能再回到舞台的傷痛也沒法彌補。但是你還記得在瓊山那會兒嗎？我們互相發過誓：蘇茗悅和賀聆風，今生永相伴，心與心在一起，時刻不分離——即便沒有了舞蹈，沒有了舞台，你也沒有一無所有。你還有我！我和你今生永相伴，心與心在一起，時刻不分離。你是文錫中學的蘇天仙也好，是金孔雀的孔雀公主也罷，還是如今單純的蘇茗悅，你永遠都是我最喜歡的女孩。我會保護你，會愛護你，會用上我所有的一切守護你，守護我們的誓言……」

門鎖「噠」一聲開了，蘇茗悅滿臉淚水出現在門口。賀聆風張開手臂，她一頭撲入其中。

楚鐵龍露出笑容，紫藍用力一拍桌子：「誠意終於感動天啦！」風白拿筷子敲著碗：「快來吃飯，快來吃飯。」

賀聆風對蘇茗悅說：「我們去吃飯吧。」

蘇茗悅含著眼淚，露出歡笑，用力點頭：「嗯！」

風白家的小陽台，暫時成了蘇茗悅練功的小練功房。蘇茗悅每天要做肢體伸展的訓練，然後把汗淋淋的照片發給賀聆風看。發在賀聆風手機里的照片，純素顏，但是梳著丸子頭的她憑著出奇嬌美的五官，還是看得賀聆風愛憐不已，心裡充滿自豪。

元旦這天，他花了近四千塊，買了兩張《藍魄》貴賓區的票，讓蘇茗曄近距離領略楊卉在舞台上的表演。一束藍光打在穿著藍色盛裝的楊卉身上，款款出現的楊卉，成了全世界最矚目的焦點。舒緩的動作代表柔情，律動的動作表達激烈，每一個變化都那麼巧妙，隨便截取一款造型，都美得讓人忍不住哭。

蘇茗悅雙手緊緊握在胸前，既為楊卉的精彩表演感動，又為自己錯過這樣夢幻的舞台感傷。尤其是擔任第五場主角的胡麗文，無論體態，還是動作，她自信都遠遜兩個月之前的她，心裡的失落更是難以遏制。

但是，從劇場里出來之後，她昂著頭，認真對賀聆風說：「我真的放下了，以後，舞蹈再也不是我想要去追求的目標。」偎進賀聆風的懷抱，動情道：「謝謝你，聆風，給我這樣美好的夜晚，讓我用最完美的方式，和我的過去說再見。」

冬去春來，蘇茗悅徹底走出過去的輝煌和失敗，去找工作。她應徵過舞蹈學校，因為沒有學歷，也沒有過硬的表演經歷，紛紛被拒絕。想要做前台，用人單位以她只會一種語言而拒收。就連去商場做化妝品櫃檯的售貨員，也被店長以「長得太美，容易讓顧客產生自卑感」而拒絕。

不過，種種打擊等她回到賀聆風身邊時，都會被賀聆風的萬般寵愛給吹散。

賀聆風如願以償申請到第二學期的全額獎學金，不再需要楚鐵龍負擔學費和生活費的他，也在一個會計事務所找到了一份兼職，一個月工資三千元，全部被他用在了給蘇茗悅的生活上。

炎熱的夏天漸漸來臨，蘇茗悅走在荷花池邊，看到一個女孩穿著一件版型很好印花連衣裙，失神到手裡的冰激凌融化了都不知道。

賀聆風問：「怎麼啦？」

蘇茗悅看看自己身上穿了不曉得多少趟的舊衣服，嘆氣道：「好想也能擁有那樣一件衣服。」

話音才落，她的手，就被賀聆風拉起來。

那件衣服並不是普通的牌子，在海星廣場的太平洋百貨公司二樓少女部「凡希黎」專櫃，一模一樣那條裙子需要六千多塊錢。賀聆風當場刷卡，把裙子買下來。換上新裝的蘇茗悅，美麗甩之前看到的那個姑娘十條街。售貨員小姐真真假假誇獎的話說了一大籮，送得他們離開專櫃，從太平洋的大門出來。

新裙子穿在身上的滋味，猶如幸福從頭籠罩到腳。蘇茗悅一路唱啊、跳啊，到地鐵站，坐到明歌區，然後又跳啊、唱啊，和賀聆風回到白蘭苑。

站在住宅樓下面的綠化帶旁，蘇茗悅說：「對不起，聆風，又要把你好幾個月的積蓄都花光了。」

賀聆風笑著說：「傻瓜，我賺錢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你生活得更加開心。」頓了頓，反而自責起來，「現在我還是學生，收入高不了。但是，」他拍著胸脯，對她保證，「等我畢業，正式開始工作，我一定掙很多錢，給你買很多這樣的衣服。」

「每天都能這麼穿嗎？」蘇茗悅一張驚世駭俗的臉笑成一朵花。

「每天都這麼穿！」

「那我不是很幸福？」

「讓你幸福，是我畢生想要奮鬥的目標。」

「那我每天都那麼不客氣，要把你的錢包花得光光的噢。」

「榮幸之至，我的公主！」賀聆風笑著，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往樓洞走，蘇茗悅笑著問：「你要做什麼？」

「抱你回家啊。」賀聆風低低的嗓音充滿魅力，「穿著漂亮衣服的美麗公主，怎麼能夠親自上樓呢？當然由我抱你！」

蘇茗悅徹底融化在這無邊的寵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