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幻像
飛霜眼角掛淚。他看向黃小豆，臉上還有沒收起的憂傷，道：「和你說這些，很無趣吧？」
黃小豆極快的搖了搖頭，道：「飛霜師兄，你說的我大概都懂了，但是我沒太聽明白，你去十八層地……哦不對，那個，你去器爐里是破壞了什麼東西還是偷拿了什麼寶貝嗎？是很嚴重的錯誤嗎？」
飛霜愣了愣，眼神幾轉，聲音都有些磕絆，道：「我……我什麼都沒拿，就是看到眾師父還有幾位師兄煉器的樣子……就是之前帶你去看到的景象。八重樓可以將我們記憶深處的東西全面的挖掘出來，雖是幻像，但許多東西都遵循現實的準則！」
黃小豆認真想了想，表情更加的疑惑不解，道：「我還是不太明白，他們是要收拾你嗎？按理說，再厲害的攻擊系弟子沒有一把好武器，戰鬥力肯定會大打折扣。他們的武器自然該是人練出來的，總不能是哪個地縫裡蹦出來的吧！當然也有一些可能是在什麼墓穴藏寶洞里挖出來的，但終歸還是需要人煉製出來。
煉器的人一直存在也是因為這世間需要，這門課也一直保留在各個門派里，而且還是很重要的一科。
青山門難得有師兄你這樣一個煉器成痴的弟子，他們殺了不成，要對你趕盡殺絕？
師兄，我覺得吧，這事兒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還是你……」看了什麼不該看的？
黃小豆一邊說一邊回想器爐內的情形，可想了半天，就是一群人在煉器呀~而且還是最最厲害的，鑄器最終的「注魂」一項！
「注魂」雖厲害，但要培養煉器弟子，這些也不該藏著掖著啊！
飛霜聽他這麼一講，臉上的悲傷一時凝住，接著變得懷疑、驚詫，他眼睛不安的注視著煉赤峰方向，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臉恍然大悟又覺得不可置信，之後有些失態的與黃小豆告辭，「我，我……我需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你，你自便，自便……」
說完飛霜便回身跌跌撞撞的走了。
黃小豆追上幾步，飛霜的身影就那麼憑空消失了。
遠處去琴聲再次傳來，如泣如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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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小豆循著琴聲一路往上。無奈，作為器魂的飛霜真心想藏起來的話，累死黃小豆也找不到啊！那還不如先去找楚心。
這浪回峰因為黃小豆的清醒以及控制他的器魂——飛霜的不清醒變得有些不穩定起來，四周景色如同在高溫下烘烤一樣，線條都變的歪七扭八的。
黃小豆走到了藝坊門前。
他以前並沒來過這裡，眼前的建築有些類似徽式建築的灰牆黑瓦，由於不穩定的扭曲，讓黃小豆回想起八重樓外面的樣子。
黃小豆聽著撥弄的琴音，試著喊了幾聲「楚心」，然而無人應答。他略猶豫，便抬腳踏了進去。
感覺就像撞進一個氣泡，然後融入了一片異時空。
他似是站在一片湖光水色，又似是鏡子的謎障之中。
腳下是一線陸地，細長一條延伸到遠處，不知通往何方。向後看，也是相同模樣。
路兩側猶如湖面，倒映著他的身影，讓他看起來恍若懸空，或者踏在湖面上。而頭頂亦是一汪湖水色，映著他與他腳下湖中的倒影……
黃小豆試探著往前走幾步，和原地踏步沒什麼兩樣。
他俯下身，伸手輕易的插入了湖中，水涼絲絲的，黃小豆擼了擼袖子，整個胳膊伸了進去也碰不見底。而且還不能透過水麵看到自己的胳膊。
把手拿出來，發現手上一點水也沒沾。
他憋了一口氣，又試著把臉伸了進去，就見裡面如同鏡子迷宮一般，深藍色的光影中，一幅幅鼓著腮幫子的花知扇的臉，宛若一個巨大的萬花筒，嚇得黃小豆趕緊縮回頭來！
他莫名的害怕起來，無緣由的恐懼蔓延而來，伴著飢餓，腿上的疼痛也不嫌事大的來湊熱鬧。
他抱溪坐在那裡，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幻覺這是幻覺，可一睜眼，這裡的情景依舊，沒有絲毫變化！
他帶著哭腔開始喊楚心的名字，喊了幾聲不頂用后，他開始喊「花知扇」，然後又喊「知扇啊~」「扇子啊~」「大扇子？」「大扇子你在哪兒啊？」
本以為不會有迴音的，不料一串水泡聲后，他隱隱聽到一個聲音在回應他，於是他繼續賣力的喊「大扇子，大扇子！你聽到了嗎？我是黃小豆~」
他開始沿著窄窄的路往前跑，一面跑一面繼續呼喚花知扇。
終於，那個模糊的聲音逐漸清晰了起來，那個聲音在問：「你是誰？」
聲音是個男子。黃小豆有些意外，但也回復道：「我是黃，啊不，我是溪風——」他生怕對方聽不見，把雙手擴在嘴邊，大聲的喊。
那個聲音依然飄渺的仿若纖雲，一吹就會散掉。「不，不，你是誰？」
「我……我是誰？」
黃小豆放下雙手，開始奇怪，這人為什麼一再問自己是誰呢？自己明明答了，那人好像是知道自己是誰然而又不滿意他的答案一樣。
他是跟著琴聲來找楚心的，雖然他很奇怪楚心為什麼會在有琴聲的地方，但飛霜沒有理由在告訴他真相之後還騙他啊！
難道說……
黃小豆猛然低頭，看向湖面。湖中自己的倒影正是花知扇的那副面容，因為他此時的情境並不像往常的嬉皮笑臉，也不似每日早起梳頭趁著蘼蕪不在時對著鏡子耍帥。
此時湖中的臉，面無表情，卻依舊英俊如畫。
那個聲音依舊在追問：「你是誰？」
黃小豆張張嘴，湖中的人也張嘴。他想了想，道：「我，就是你。」
這一次湖中漾過一層層波紋，隨著一段輕緩的琴音起起伏伏。
黃小豆有些奇怪，就見湖中的人影表情也有些怪異，正緩緩抬起手觸到湖面，黃小豆也不自覺的伸手過去，一時間有些懷疑那還是不是自己的影子。
正在他迷惑不解的打算收回手時，湖面上影子的兩手卻突然伸了出來，一把拉住猝不及防的黃小豆，將他整個兒都拽進了湖裡！
一陣天旋地轉。迷迷糊糊中，黃小豆感覺到自己正在一個昏暗的空間里，看不清這是個什麼地方，也不知陰暗的背後是什麼。
「……忘了你的初心是什麼了嗎？報仇，報仇啊！」
「報仇之前要幹什麼，當然是要變強！之前殺了那麼幾隻妖獸是遠遠不夠，我們應該繼續進去拼才對！」
「你抱著那把破琴做什麼！彈的悲悲戚戚有什麼用，難不成敵人聽了就會可憐你放過你了？」
「你來青山門的那些宏願呢？！你師父賜給你的名字你還記得嗎？楚心，清楚本心，你的本心是什麼？」
「真是可笑呢，自己的身體都丟了，而你卻為了一把破琴，把唯一的機會都放棄了！你有什麼用！」
「還穿著粉紅色的衣衫！像個姑娘家似的，活該你丟了自己的身體！」
「窩囊！」
「愚蠢！」
「廢物！」
「當初母親說的沒錯，你就是個好看的擺設而已！爹真是白疼你了，如今九泉之下定是對你失望至極！」
「你還有什麼臉出去？要看你師父失望的臉嗎？要被師兄們笑話嗎？哦，對了，你現在是女人，不會有人笑你的，可能還覺得你有做那個的資質。那個，你懂的！」
「……」
黃小豆聽著一模一樣又彷彿扮演了好幾個角色的聲音憤怒的數落著誰。
他逐漸清醒過來，便起身循聲而去。
不遠處就見幾個飄渺的白影圍著一個一身淺粉外罩衫跪坐還抱著把琴的男子。
那男子低著頭，可身形莫名的熟悉。
不是韜悟，也不是千機。
黃小豆一步步走過去，跪在地上的人披頭散髮，形容有些狼狽。地上放著一把眼熟的淑女劍，上面沾滿各色血跡，而他懷裡抱著一把陳舊古樸的五弦琴。
「師父……」跪著的人微弱的發出聲音，「師父他也會彈琴……」
「呵！」一個白影嘲笑道：「那師父的功力法力可算的上是高手中的高手，你是高手嗎？」
「我，我會的……」跪著的人聲音有些發抖，但說不出的堅決。
「哈！我會的？會什麼？光抱著一把琴，跪在那裡，就什麼都會了嗎？真是讓人笑話！」
「你最好想清楚你到底是誰，該做些什麼！你娘的仇，你爹的仇，都要記得清清楚楚！這些無用的東西，有多遠就該離多遠！」一道白影風一樣從跪坐著的人手中奪過那把琴，咣啷一聲摔在地上。
「不——！」跪坐的人終於抬起頭來，伸手去抓那琴，然而後面另一道白影纏住了他的腳，將他絆倒，摔了一個結實的跟頭。
黃小豆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忽然覺得那一張臉比在自己臉上要好看許多。
那眉間的清愁，咬緊的唇瓣，珠光散溢的淚眸……柔情覆蓋在堅毅的輪廓上，讓人看著更加的心動與不忍。
琴落在地上，並沒有壞。
趴在地上的人卻沒有勇氣再次將它抱回懷中。
他眼中的淚水在眼眶中懸著，就是不肯掉下來。唇都快咬破了。
黃小豆走了過去，那一圈白影發出一陣驚呀的咦聲，接著又竊竊私語起來：
「怎麼又來一個？」
「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嗎？」
「肯定是了，誰會忍受別人的奚落，好好的一名男子，上好的法屬性與體質，偏偏學彈琴這種有傷風化的東西！」
「嗯，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