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不是我
地上的楚心,也就是暫時變回男兒身的花知扇,他撐起身子,心如秋草,一寸一寸灰敗下去。
他只覺時間如眼前的黑色一樣漫長,無邊無盡,他一忍再忍,彷彿永遠都忍不過這些強加在他身上的思想束縛,無論他如何掙扎,那些言語依舊如影隨形。
他想著或許就留在這裡煎熬著吧,那些恩怨情仇雖滲入肉中,欲侵骨髓,但若不出去,或許就可以永遠都不去面對了……
他覺得很累,從小到大,下人、奶媽、姨娘、主母、父親以及玩伴,似乎他們都是協調一致的,一人一道枷鎖的扣在不協調的他身上,讓他木偶似的活著。
他覺得自己腳下沉重,彷彿再也站起不來了。
正當他萬念俱灰,快要徹底放棄自己的時候,那把琴再次呈在他面前。
他茫然抬起頭來,看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驚疑不定,「你……」
「咦?你什麼意思?」後面的白影很快都圍了上來,一個個直指黃小豆。
近了,黃小豆才看的清楚,這群人都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黃小豆把琴塞進花知扇懷裡,道:「既然喜歡就拿著,不要白不要,想那麼多幹什麼?誰說帶走就一定好好學了?」
「啊?」花知扇有些懵,這種想法他從未有過,此時聽了覺得分外有理、無法反駁!
「你什麼意思啊你!你這樣會耽誤我們成才,耽誤我們報仇的!」
「是啊!擁有這麼好的法屬性擁有這麼好的體質,不好好練功法豈不浪費!」
那些白影一個個的同仇敵愾,將花知扇和黃小豆圍在了中間。
「誰說不練了呢~」黃小豆和他們瞪眼,道:「再說了,我們愛練不練,你們想當大英雄就自己當去!我們就像彈彈琴唱唱曲兒,怎樣啊?你咬我啊?」
黃小豆說的正來勁,剛想來點兒更加粗俗的,就覺得衣角一沉,他低頭看了看花知扇。「怎麼了?」他俯身。
花知扇抬眼看他,道:「你……不是我。」
黃小豆從他眼中看出了掙扎於羨慕。
黃小豆拍掉他手,直起腰道:「我怎麼不是你?我就是你!我今天就要喊醒你!」
他又拿回琴來,一頭扛在肩上,一頭用手扶著,右手毫不客氣的在上面一劃,琴音流瀉而出,猶如泉水潺潺,黃小豆滿意的點點頭,「嗯,好琴!」接著跳到一旁,十分誇張的喊道:「覺醒吧!花知扇戰神!」
接著右手噼里啪啦的在琴弦上一陣亂彈,琴音就稀里嘩啦的亂響一片,猶如魔音灌耳。他邊彈還自我良好的有節奏的搖擺,腳下打著拍子。
更喪病的是,他還用著和花知扇相同的嗓音嘶吼著,把低音炮的小鮮肉音硬是吼成了搖滾的老煙嗓!
「啊啊啊!你為什麼還不走開!我就是我,我不要你管!你的屁事兒咋就那麼多!我愛笑愛鬧愛上吊,我不要你管,你操個淡心!我喜歡彈琴!我就彈給你聽,你愛聽聽,不愛請滾~
啊啊啊!你為什麼還不走開!我這麼帥這麼風流~啊!人見人愛!
啊啊啊!你為什麼還不走開!我不開心,你就開心,我幹嘛要讓你開心我不開心!啊!我就是愛彈琴!……」
那幾個白影在他剛開始彈琴的時候,還想著上來說教說教,等黃小豆拉開架勢開唱之後,一個個都捂住耳朵,臉都皺的變了形,全都不敢上前,最後倉皇而逃,消失在茫茫黑色之中。
「好了好了,不要彈了!」花知扇站起身幾個大步走過來,拉住正唱的搖頭擺尾的黃小豆。「他們都走了!」
黃小豆聽他這麼一說,自然停了下來,撩起甩下來的頭簾兒,左右看看,果然那幾個白影子都不見了。他把琴一把扔還給花知扇,解下髮帶把頭髮攏了攏,打算重新紮好。
「怎麼?清醒了?」他咬著髮帶,含糊的問道。
眼前的花知扇接住古琴,身形越來越矮,身材也逐漸變的纖纖細細、前凸后翹,粉色的外罩衫也變回了紫色的弟子服,整個人又變回了善芝靈的模樣。
「清醒了。」她變回了女聲。
黃小豆卻覺得分外可惜。想必是自己聽自己的聲音和別人聽到的聲音不同,他之前對花知扇的聲音無感,如今聽過,雖不是餘音繞梁,但也好聽的忍不住回想。
雖然善芝靈的聲音也不差,但畢竟她本性女,愛好男……
「你怎麼也在這裡?」楚心輕攏琴弦,抬眼問他。
「我來找你啊~」黃小豆扎個簡單的馬尾,左右甩了甩,接著掐腰忍不住抱怨道:「卻沒想到這裡竟是個大坑!」
楚心習慣性蹙眉,道:「這裡是八重樓,不是什麼大坑。這裡是我的幻境,並不是真的。可能黑乎乎的,但……應該,應該不是坑。」她說道最後,自己都有些不確信了。
黃小豆抿嘴直樂,他覺得楚心認真起來很好玩,萌萌的~
可能是看過花知扇的「真身」了,黃小豆有了直觀的「他是男人」的感覺,一時有些不習慣,楚心理解錯了他的意思,他也沒反駁。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楚心問。之前的師父們都沒說過在八重樓里,兩人可以相遇的事。
「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找你啊~」黃小豆回答的理所當然,「哦,還有就是……學了些鑄器的知識。」他猶豫了一下,沒告訴她,自己是想鑄一把劍送給她。
想想那把君子劍,覺得可惜了,若是出去,他估計沒有資格用青山門「十八層地獄」的器爐,怕是再也練不出那麼好的君子劍了。
楚心聽他學了鑄器,覺得很欣慰。緊接著卻又不開心起來。
「你怎麼了?」黃小豆問覺察到她的不對勁,問道。
楚心苦笑著搖搖頭,道:「我一進來就和一大群妖獸搏殺,那群妖獸我根本就無法抵抗的了。就當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耳邊聽到一陣琴音,接著一位前輩就抱著這把琴從妖獸群中輕鬆殺出一條血路,救了我。」
黃小豆覺得很有意思,追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他就問我喜不喜歡琴。」楚心頓了頓,感受到黃小豆期待的目光,只好講了下去,道:「我當時猶豫了一下,可心裡的確喜歡,便點了頭。他又說出我師父的名諱,問他是我什麼人。我自然說我是他座下弟子。
我看不清前輩的臉,只聽他嘆一口氣,再沒說什麼關於我師父的事,只是問我想不想學琴。」
黃小豆猜測:「你說想?」
楚心又搖頭,道:「我說我要變強大。前輩卻說只有有能力做自己喜歡的事的人才算強大。前輩說我連心中喜歡的東西都不敢說出來,其實是一種懦弱。
我不知怎麼回答,後來收了他的琴。其實我想問那位前輩是如何用琴殺敵的。
前輩卻如懂我心思一般,告訴我說:只要心有殺伐,手上的任何東西練好了,都可成為武器!在那之後,我就莫名的陷入了自問與自責之中。
幸好你來了,否則……」她不知道如果黃小豆不來,她會怎麼樣。
黃小豆想到飛霜師兄說的變成器魂的事,也不由的后怕。
「我們還是想辦法出去吧,這裡有點兒嚇人~」他纏住楚心的胳膊,其實是怕她消失,但神情卻是一副尋求庇護的樣子。
楚心看在他救了自己一次的份兒上,沒有糾正他這幅一點君子之姿也沒有的模樣。也忘了方才還在為「白來了」一趟八重樓而不開心。
怎麼出去這事兒飛霜沒詳細和黃小豆說過,只記得好像想要出去的時候,自然就會出去了。
可兩人在黑暗裡繞了大半天也沒見到什麼光亮。
黃小豆走著走著忽然就跪倒在地。楚心嚇了一大跳,「你,你怎麼了?」
黃小豆苦笑著,道:「有點挺不住了~」之前腿疼,他把飛霜給他留的最後一粒金丸吞了,這會兒又到時間了,「我是不是沒告訴你,我其實只有半截身子進了八重樓,兩條腿都還在門外面~」
「什麼?」楚心正專心找路,沒太留神黃小豆的話,就隨口問了句。
「我還受了點兒傷~嘿嘿~」黃小豆嘴上笑著,其實自己也很擔心,他猶豫著,還是說出了口:「楚心,你說別的師兄弟來八重樓,若是看到門口的我,他會不會扒我褲子啊?」
楚心一開始還以為黃小豆又在說些有傷風化、影響君子風範的話。
此時回想一遍前言,再看黃小豆心虛不作假的神情,立即臉色就不好了。再一聽這后語,眼睛都瞪圓了,凶神惡煞的模樣也是可以讓柔弱如善芝靈這樣的外表變成悍婦樣的!
楚心聲音徒然拔尖了不少:「誰敢!」話出口的瞬間,她心裡急切的要從八重樓出去,於是下一刻,她的身影就真的憑空不見了,徒留腿疼癱坐在地上的黃小豆。
「咦?」黃小豆看著自己環起來的胳膊里空空如也。
「咦——!!!」
為什麼楚心出去了,而自己還在這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