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東風一顧
對於娛樂圈來說,這一個剛剛結束的新年,可以說過得十分平靜。倒不是說不熱鬧,而是不像跨年前後那樣,爆出了一個驚天大新聞——好的壞的都沒有。除了狗仔依舊在忙碌地做著無用功之外,媒體和娛記們都在該有的假期里,太太平平地過了個好年,心裡居然有一種奇怪的對大小明星們的感激。
「渺小,太渺小了。」蘇憑照例瀏覽了一遍娛樂版的新聞,而後裝模作樣地搖頭嘆息:「作為一個時效性極高的新興媒體,頭條就是命,居然沒有一家媒體知道一點口風嗎?」
旺財半夢半醒地趴在他腦袋邊上,被他開口說話的聲音震到,勉強抬起頭睜了下眼睛,眯著眼睛瞅了他兩眼后,不爽地伸出爪子給了他一下,趴下繼續睡覺去了。
這個場景真是似曾相識啊,跟楚冰被他吵醒時給他一下的動作一模一樣……蘇憑惡劣地伸出一根手指去騷擾旺財,在它極不高興的喵喵叫里凝神思索:「嗯……給你起名字真是起錯了,你不應該叫旺財,應該叫楚冰的。或者貓中楚冰?貓冰?」
一句話得罪一人一貓,這拉仇恨的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在一旁圍觀了好半天的徐宜初難以置信地嘖嘖了兩聲,百思不得其解:「就你這樣的德行,居然還能找到女朋友……」
蘇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微笑:「都是媽你教導有方啊。」
「少來,我可沒教過你這些。」徐宜初對蘇憑不走心的奉承嗤之以鼻,鄙夷地看了親兒子一眼,起身上樓去了,走了幾步突然回過身來,再次確認了一下:「這幾天娛樂報紙沒有異動吧?沒人爆出來什麼東西吧?」
「沒有。」蘇憑說,「知情者不止一個,居然沒有走漏風聲,真是不容易。」
「林先生那邊的朋友,對娛樂新聞肯定沒有興趣,又不至於給你們兩個小輩添麻煩。」徐宜初點點頭,設立情境思索了一番,「我們家這邊的朋友就不行,今天請了估計明天就得上頭條……真是身不由己,我也很想大宴賓朋啊……」
為自家的交際圈唏噓了一下,徐宜初唉聲嘆氣地飄然上樓了。
蘇憑和蘇瑞鴻父子倆眼觀鼻,鼻觀心,目送家裡唯一的小公舉徐女士上樓,對視一眼,蘇瑞鴻輕咳兩聲,開始跟兒子商量起正事。
「你們兩個訂婚這件事情,跟楚冰的爸媽商量清楚了嗎?」蘇瑞鴻問。
這一次過年林家老爺子身體有恙,蘇憑隨楚冰在年前去了那邊,蘇導演和徐編劇商量了一下,覺得雖然兩邊都心裡有數,但孩子在一起之後,家長確實沒正式見過面。他們其實和楚市長夫婦挺熟的,不過對楚冰來說,見家長,當然不能避開林家那一關。
反正《恨生》劇組正在放年節假,夫婦倆一合計,趕在年前一起去了趟林家做客,雙方家長一同商量一下,順便把兒子接回來。
雖然無論是林老爺子還是林峯,對蘇憑的觀感都不怎麼樣。不過畢竟都是講理的人,蘇憑善於拉仇恨的屬性又不是家族通病,雙方的會面還是很愉快的。最後林家請了交往密切的幾個朋友吃了頓飯,算是定下了他們的事情,楚冰和蘇憑都是忙人,訂婚儀式太過麻煩,被能省則省地略過去了,沒有單獨準備。
當然,也可能是林家也覺得,都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指望他們先訂婚,幾年過後再結婚的想法,大概不太現實……
「嗯。」蘇憑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楚叔叔那邊因為職位原因,肯定是不方便有什麼動作的。所以在國內的話,就以我們家為主了,但我個人覺得,公不公開倒是無所謂。」
「怎麼能這麼說?」蘇瑞鴻瞪了他一眼,臉色不善,難得直白地道,「人家楚冰選了你已經夠委屈了,你追到手了就開始敷衍了事?」
蘇憑無言地向蘇瑞鴻看了一眼:「……爸,你是我親爸,你和我親媽能想我點好嗎?」
蘇瑞鴻本來也只是說說,並不覺得這個為楚冰守身如玉多年的傻兒子,真能有本事干出什麼類似陳世美的混賬事。不過還是例行公事地敲打了一下,隨後問他:「那你是怎麼想的?」
蘇憑攤手:「雖然人都是健忘的,但是人也都沒什麼時間觀念。我和楚冰公開戀情一個多月了,還有很多媒體要採訪我公開心得呢。把自己的個人消息公開得像連續劇一樣,不符合我的審美——」
他勾起唇角,氣定神閑的露出一個微笑:「要干就干票大的。」
蘇瑞鴻:「……你這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是怎麼回事,你想幹什麼?」
「誰知道呢?」蘇憑輕快地回答,抱著打瞌睡的旺財上樓回房間去了,一邊走一邊有條不紊地盤算:「真想結婚啊……婚房是不是現在應該買了?哪個婚紗設計師比較適合楚冰的風格來著,現在預約最早什麼時候能拿到實物?」
蘇瑞鴻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
你小子求過婚了嗎?你想這麼多這麼遠楚冰知道嗎??這個家裡難道只有我和旺財兩個正常的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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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於蘇瑞鴻導演本人的敬業,《恨生》劇組在大年初六就正式開了工。翻譯過來就是,雖然兩個主演的狀態已經非常好了,不過非常不幸地,劇組的進度又有點跟不上計劃了……
「導……導演,」齊湛可憐兮兮地裹緊警服外套,聲音都有點哆嗦了,滿臉生不如死地問,「這條過了嗎……」
蘇瑞鴻緊盯著取景器里的畫面,回放看一遍,慢速看一遍,抽查幀看一遍,檢查布景看一遍,人物表情看一遍……而後終於點了點頭:「行吧,過了。」
齊湛差點沒激動的哭出來,警服大衣一扔,火速離開大功率製造冷空氣的電風扇,抱著個暖水袋不肯撒手了,朝蘇憑和楚冰比了個拇指:「我已經功成身退了!組織將重任交給了你們,加油啊!!我先去吃盒飯了!!」
……要是不加最後一句,還能顯得有點真情實感。兩位主演還沒有說什麼,依然堅守在工作崗位上的工作人員們唉聲嘆氣,紛紛怨念地朝齊湛飛眼刀。
他們已經進入到了電影拍攝的中期,在最開始的對寧婉的觀察與了解之後,沈晏漸漸發現,雖然她是個做出了殺父弒母暴行的惡徒,但不裝瘋賣傻的時候,表現得卻低調靦腆,還帶著一點極力掩飾的溫柔。一般來說,能夠做出凶行的人,即便平時表現得再正常,心中也要有一個病態的結,才能幹出殺害無辜的事情。而普遍來講,只要擁有三觀,在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誤時,至少也會有那麼一個瞬間,曾經想過懺悔。
但是寧婉沒有。
她對她做過的事供認不諱,態度非常坦然,但是拒絕調查,持續性裝病,為此不得不頻繁自殘,即便將自己折騰到這個地步,也依然咬緊牙關,一口咬定自己當時是精神病發作,意識不清之下,殺了自己兩個最重要的親人。
她在頻繁的自殘中被注射了許多奇奇怪怪的藥劑,整個人看起來虛弱不堪,活得格外艱難,千夫所指而孤孤單單,卻依然拒不認錯,絕不懺悔,讓沈晏也對此無可奈何。
但局裡由周隊率領的調查小組,卻在寧婉的家鄉里,有了新的發現。
寧婉的家即便在這個小山村裡,依然屬於窮困的一類。小屋破敗不堪,彷彿風一吹就要倒。家徒四壁,沒什麼積蓄存款,周隊帶著人進去調查的時候,卻被裡面的人轟了出來。
「這裡已經不是寧家了。」屋主粗聲粗氣地說,「老寧欠了債,沒錢還,房子抵給我。現在他人死了,我就得把這房子收回來,天經地義的事情,還需要你們同意?」
周隊試圖跟他講道理:「我們並沒有要將房子封鎖充公的意思,只是來調查這件兇殺案的,因為裡面有些邏輯不通的地方,我們覺得……」
「覺得什麼?!」中年漢子凶相畢露地抄起牆邊的鐵制農具,劈頭蓋臉地往周隊和幾個幹事的頭上砸,一邊扯開了嗓子喊:「來人吶!他們要收我的房子!快把他們趕走!!」
「我們沒有……」周隊長還要辯解,鐵鎬卻照著他的臉毫不留情地砸了下來。他匆忙躲開,屋主的呼喊聲卻招來不少村民,每個人都抄著傢伙,凶光畢露地看著他,不由分說地打他,一邊揍人一邊冷笑:「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走吧,不然讓你有來無回!」
雙拳難敵四手,周隊長被打了好幾下,氣急道:「你們村長呢?我要見他!」
「村長開會去了。」有人陰森森地笑出一口白牙,「他幫我們做了那麼多事,我們也不能事事總麻煩他。」
周隊長聞言心中猛地一沉,清楚地感知到,這些村民對他們,不是警告和驅趕,是真的想把他們留在這裡,下了死手……
之前來調查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這些村民都很友善,也很配合。他記憶力很好,甚至認出了兩個當時在攝像機前出鏡的……為什麼?不過短短半月,態度變化如此之大?
好在周隊長和幾個幹事都是壯年男人,身手不錯,一番掙扎之後,終於驚險地脫身。男人們追他們不得,罵罵咧咧地抄著傢伙回去了。周隊長鬆了口氣,和幾個同樣負傷的幹事商量了一下,都敏銳地察覺了事件的不尋常之處。
這並不是村民們該有的正常反應……他們之前曾經那麼配合過,這次他們進來時,帶路的人本來也非常友善,還提出要招待他們,被他們婉拒之後還給他們塞了兩條煙。雖然他們沒收,但友好的感覺總是不會錯的。
那麼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導致這些村民的態度變化急轉直下……周隊長和幾個幹事對視片刻,臉色都變了。
難道說……是因為,他們正在重新調查,寧婉父母的死?
不可能,這不可能。人證物證俱在,兇器上只有寧婉的指紋,寧婉本人也對罪行供認不諱……這不可能是一樁冤假錯案。可是……為什麼?
幾人同時陷入了沉默,彷彿突然之間周圍被籠罩上了一片沉默的陰霾。他們休整了片刻,商量對策之後,打算摸黑重新進入村子周圍調查。計劃剛剛定下,卻突然聽見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喧嘩。
「她在哪兒?!竟然敢跑,娘的,等我抓她回去之後怎麼收拾這臭娘們……」
「都怪那幾個條子弄出動靜,讓她趁亂跑了,哈!看來前幾次的懲罰印象不夠深啊?」
「別廢話了,快找!」
周隊長和幾個幹事屏氣凝神,聽了幾句之後面面相覷。沒想到片刻之後,他們棲身的土坑之上卻突然踉踉蹌蹌跑過來一個女人,見了他們也是悚然一驚,幾人在很短的時間裡相互瞪視,蓬頭垢面的女人突然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是局裡的人嗎?」
「是。」周隊長短促地點了點頭,急聲問道:「我們是來跟蹤調查寧婉殺人案後續的,請問你……」
「寧婉?」聽見這個名字,女人猛地愣了一下,隨後她驟然撲過來抓住周隊長的手,眼淚一下子淌了滿臉。
「我是被賣到這裡來的,請救救我!」她急促地說,眼淚淌個不停,「也救救寧婉,我認識她,她……給了她媽媽一個解脫……」
後面嘈雜的聲音越來越盡,一聽便知不是周隊長几個人能敵得過的。女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絕望,突然用力看了他們一眼,而後猛地轉過身,向著反方向跑了十幾步,拐了個彎,身形很快消失不見了。
她為幾人引開了追兵,打罵聲與女人尖利的慘叫哭泣聲音很快響起。一些嘈雜的人聲罵罵咧咧地說著不堪入耳的話,而後女人凄厲的尖叫聲響了許久,最後驟然沒了聲音,似乎已經暈了過去,男人們這才放過她,說說笑笑的粗聲粗語漸漸遠去,只有空氣中好像還殘留著剛才讓人聞之膽寒的悲音。
周隊長和幾個幹事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臉色都是慘白一片。
那之後幾人是如何回到城市中、又是如何向組織交代的,電影用了一組畫面的穿插快鏡頭表現,詳略得當地過渡到電影的下一階段。齊湛飾演的特案組周隊長,剛剛在電風扇旁拍完的最後一個鏡頭,是站在精神病院門口,面色冷峻地和沈晏交代:「嚴密確保寧婉的人身安全,我懷疑……整件事情另有隱情。」
「現在我要去調查證據。」
他說完這句話后沒有再做逗留,頭也不回地走進紛飛的大雪裡,大衣的衣擺在風中獵獵作響。沈晏看了他的背影良久,這才回到病房裡去看寧婉。
寧婉躺在床上,一天比一天明顯地虛弱下來。病房裡沒有外人,她也沒有裝瘋賣傻,看見沈晏一個人進來,朝他安靜地微笑著。
「今天雪下得好大啊,沈醫生。」她輕聲說,「我覺得我撐不過這個冬天了……不過這裡比我家裡暖和,不會冷得讓人想哭,真好。」
「別亂說,你會好起來的。」沈晏搖頭,走到她的病床旁邊,抬手給她調整點滴的速度。在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們之間已經頗為熟悉了,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寧婉沒有自殘也沒有裝瘋,他們平靜地說一說話,彷彿兩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病房裡散發出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一絲很淡的氣息摻雜在裡面。這是一種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味道,沈晏頓了一下,皺了皺眉,先是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身上,又在周圍一圈地方仔細地嗅。
他的視線最終視線落到吊瓶身上,像是渾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一般僵立在原地。
沈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喃喃地說:「你的葯……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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