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夢境-遺失之日(復誓騎士)~下

不知是過了多久，在幽暗的教堂之中，他沒有計數過日子地仰望著那描繪著聖母與聖子的彩繪、沉默。

然而，命運如同被撕扯破碎的平和，將最殘酷的一面展現給他。

在一位少女走進已成廢墟之村鎮的教堂時，他就如同傳言中的「怪物」一般襲擊了她。

那小小的身體，在自己火熱的身體覆蓋下，竟然連些微的顫抖都沒有，彷彿是被嚇傻了似的，一動不動。

「即使是我的血……也無法令你的饑渴停止下來嗎——可悲的怪物。」站起身，即使被粗暴地對待，依然沒有喪失絲毫優雅的少女那猶如泉染夜月般的純黑色身影映入他眼中。

沒錯——即使面臨困境、即使瀕死也絕不捨棄貴族一般的優雅和淡然……就和那位少年一般。

「……真可憐……」那美麗的、閃爍著宛如七彩之虹般的雙瞳映照著他凄慘的模樣——明明被襲擊的是她才對——但在被那理智而又靈動的虹瞳注視著時，卻有一種恍若夢境般的迷醉。

七種純粹的色彩一圈一圈、如同漣漪般從瞳孔中向外擴散融合，被注視時，就好像被拖入夢境中一般，連自己的意識幾乎都要失去。

虹瞳……？彩虹眼——那是、這顆星球上獨一無二，只有真祖的黑血月蝕姬才擁有的魔眼！

「我才——不需要、你這妖女的同情和憐憫……！滾——！！」憎恨和怨忿、種種負面的感情湧上來，幾乎將他擊垮。

「雖然可憐你，我卻也沒打算救你呢。所以你不必擔心，背叛者。」

「順便一說，你撓爛自己的喉嚨都沒用。吸血衝動源自你肉體和靈魂的破敗及異變，除非你化成飛灰，否則不吸血的下場只有一個。」

「既然你也覺得遭受這種折磨是你所應當承受的罪孽，那麼就好好享受這自虐式的吸血衝動吧。」

「真是無法置信，尤里耶竟然會死在你這種怯懦卑劣的人類手中……儘管我並不討厭人類，但我討厭你這種只會自我殘虐，藉以抵消心中罪惡感的軟弱者。」

「什麼騎士——我最討厭這種麻煩的東西了！」少女的聲音完全沒有提高，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在其中。

「從前代祖手中繼承了18席位置的尤里耶，他雖然是死徒，卻從不曾傷害一個人類。他一直都是一個有些溫柔善良到幾近軟弱的傢伙，連吸血這種事，都會怕得昏過去。」

少女如同講故事一般淡淡地訴說著，那雙流轉著諸多色彩、卻十分艷麗清晰的雙瞳注視著透過彩繪玻璃窗傾灑而下的月光，看上去非常聖潔——真是瘋了，死徒和真祖，竟然在他眼中，會比神所描繪的使者更為聖潔？

「他要憑藉怎樣的意志，才能下定和你進行血契的決心？為了拯救一個弱小的人類，他要克服自己最大的恐懼去吸血。結果得救的人不僅不知感恩，反而恩將仇報殺害自己——呵呵……還真是有趣的報恩方式呢。」

「恐怕這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吧……」

那一直優雅淡靜的聲線兀然變得威嚴，且充滿了上位者特有的森冷和漠然。

「逃避即是掩飾。逃避即是罪惡。」

「逃避那份罪惡，所以掩目無視真相。」

「但是，無論再怎樣掩蓋，真相都不會改變——真是愚蠢……而且還沒有發現自己在逃避這一點，更加讓人無法寬恕。」

「我——不會寬恕你的。復誓騎士喲。」

「如果怨忿能作為支撐你活下去的希望的話，那麼就怨忿吧。」

「如果憎恨被變成吸血鬼的命運的話，就憎恨吧。」

「死徒也好、真祖也好，盡情地怨忿、憎恨好了——因為那就是你生存下去的食糧。」

「————你必須活下去，因為你的身上…………背負著他的祈願。」

【活下去？連自己的意義都不曉得……要怎麼活下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下去嗎？】他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女。

「真可憐……連自己生存下去的意義，都不曉得了嗎？……好吧，那麼，就以這個為活下去的目的吧。」

「————給你加上……與我同等生命的不死。即使被刺穿心臟也好、斬斷頭顱也好、被聖器傷到也好，你都不會死去，這就是、我的詛咒！」

「這枚『血誓之戒』，作為被我詛咒的象徵——膽敢除下它的話，你絕對會後悔！」

「去獵殺死徒之中最強的27祖們吧……在他們全部被消滅前，你不會再見到我——而當他們都消失時，我會再度出現在你面前。」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不管怎麼樣——我都無法殺死死徒27祖的。】

「那時候…………我將會賜予你永遠的安眠。在此之前，享受永夜的狂歡與苦痛吧，Enhance-Sword（片刃劍）。」

「這就是——……血之契約。」

「背負著恥辱之證，你將在那裡，與暴風閃電相遇。直到你找到所追尋之物的那日，你會重拾自己的真名。而一切，都將於夢中彰顯。」

他所追尋之物————早已經在時間的流逝之中，不知遺失在什麼地方。因為遺失了，所以，才要去追尋嗎？

真祖公主的詛咒，正是剝奪了他的真名，而賦予他Enhance-Sword（片刃劍、安翰斯-斯瓦德）之名，直至他找到所追尋之物為止。

「當你找到所追尋之物時……真名便會顯現。待到那時——也是一切終結之時。」

【……為什麼……明明是真祖與死徒公主的她——卻能得知我心中所想？】

本以為沒有任何人能理解、能明白的想法——

但是，那時的他並不清楚，他所追求的東西，只會讓他步入更加悲慘的境地。因為當產生「對於他人的渴望」之時，也就是死徒和真祖的墮落之日。

【不是為了活下去，也不是為了追求所謂遺失之物…………而是為了求死。即使痛苦、即使受傷——我也在不斷前進，不斷斬殺著已經成為「同伴」的祖們。】

【只是想真正獲得解脫。】

於是、命運再次如螺旋般旋轉。

在極東之地的城市，他遇到了。

——能夠呼喚出他真名的少女。

——宛如疾風迅雷的暴風少女。

從夢中，少女得知了他的過往。

朱紅之月降下之日，少女呼喚出他的真名。

啊啊……沒錯。他一直以來都忘記了的、自己的本名。

不是安翰斯-斯瓦德。不是片刃劍。不是死徒18席。不是復誓騎士。

自己的本名、是————

Willudy。

威爾魯迪。

【在那裡有著一切。凌駕了我所追求的全部的一切。然而年輕的我傲慢而固執，既不能接受，也不肯去理解這一事實。】

【結果，我只是用憎惡武裝起了自己。拒絕接受那份悸動。】

【沒有絲毫的悔意。是我主動地，動用全身全靈去與那悸動——對他人的渴望相抗衡。】

【遙遠的極東之地——在那裡並沒有錯誤，我得到了我所追求之物。】

【然後，我再度遺失了它。】

【最終，再也無法將之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