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復活用素材

羅馬尼歪了歪腦袋，問無相：「就只是這樣嗎？這完全沒問題啊。」

「不。」

無相搖搖頭：「不只是在我們停留期間，而是直到他徹底變回盛年時期的所羅門，或是徹底不需要外來魔力供給之後。」

「……什麼意思？」

羅馬尼皺了皺眉頭：「看樣子你們似乎並不打算在這裡久留。」

「是的。」

無相微微頷首：「因為據我觀察下來，耶底底亞除了需要魔力的補充之外，還需要經歷更多的事情並獲得不同世界的認可，兩相結合，才能讓他恢復原來的模樣。所以……」

「恕我直言。」

沒等無相說完，羅馬尼便一臉不贊同地打斷了他。

「剛剛在檢查他的身體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他道，「雖然這個幼年模樣的『我』的確是一名英靈，但他的身體實在太弱了。我從來沒有再別的英靈或是從者身上見過『魔力過敏』的癥狀，這顯然是一種十分不正常的狀態。」

說到這裡，羅馬尼臉上慢慢地露出了一個凝重的表情。

「穿越世界之間的屏障這種事情或許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對他來說，或許就是致命的危險體驗。」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需要向迦勒底求助的原因。」

無相認真道：「充足的魔力供給可以穩定耶底底亞的靈基，確保他在進行平行世界旅行的時候可以安然無恙……這是我在當初計算了千百遍后得出的結果。」

羅馬尼看著對面無相一臉堅定的模樣，沉默三秒后，突然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

「所以說啊，」他有些苦惱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執著於讓他恢復原來的模樣呢？這計劃聽上去可不怎麼容易實現啊。」

無相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繼續道：「只要迦勒底可以製造出哪怕穿越時空也能供魔的系統就夠了。甚至於說，我可以為這裡的研究員提供一部分的技術原型，因為在此之前我也有研究過相關的課題。之所以沒有落實，只是因為沒有遇到合適的可以操作的機構而已。」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上的神情還是一貫的平靜，卻在語氣之中參雜了些許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迫切。羅馬尼看著凝視著無相，皺了皺眉頭。

他沉思了一會兒，目光在那個年幼的自己身上掃了好幾遍，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既然你都說道這個份上了，那我們會儘力幫你的。」

羅馬尼緩緩開口這麼說著，然後在無相下意識地露出一個欣喜表情前趕緊補充了一句。

「不是說迦勒底不願意給這孩子供魔，只是我覺得與其讓他去冒這個風險，還不如就放任自由，讓他就保持著這幅模樣。畢竟……」

他輕嘆一聲，視線在對面因為自己方才一番話而露出了怔忪神情的無相面上劃過，最終落在了坐在他懷中的耶底底亞身上。

似乎是沒有得到無相的關注，又因為被先前的經歷耗損了太多的精力的原因，這孩子在雙方談話開始后已經安靜好久了，連帶他著看向手中蓋提亞的目光變得有些獃滯。彷彿是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一般，耶底底亞慢悠悠地下打了個哈欠，小腦袋也開始一點一點起來，儼然是一副睏倦到了極點的模樣。

無相見著羅馬尼說著說著就突然頓住了話頭，視線也從自己的面上轉移開去，便下意識地順著對方凝視的視線低下頭去，然後，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搖晃著腦袋、試圖驅散瞌睡的耶底底亞。

他看著那孩子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糰子蓋提亞，同時眯著眼睛強忍睡意的模樣，一時竟不知道該報以怎樣的表情。他抬手撫了撫耶底底亞的額發，在得到對方本能的一個親昵蹭蹭后，動作輕緩地調整了一下自己抱著對方的姿勢，讓這孩子可以在自己懷裡靠的更加舒服一點。

「覺得困就稍微睡一會兒吧，有我在，沒事的。」

無相垂下頭，輕聲在耶底底亞的耳畔呢喃道：「你不用擔心其他的事情。」

他的嗓音低低的，聽在本就困意十足的孩童耳中簡直就是最優美的催眠曲一般。耶底底亞在聽道無相堪比催眠的聲音后就徹底喪失了堅持保持清醒的意志，他迷迷糊糊地朝著無相點點頭，縮了縮脖子，將自己的臉埋進了對方懷中。

年長的英靈注視著孩童沉沉地睡去，面上滿是他本人也沒有意識到的溫柔。

他輕輕拍了拍耶底底亞的胳膊，抬手把乖乖呆在那孩子手心的蓋提亞拿起來放到了身前的桌面上，然後抬手在對方身上設下了一個小小的魔術，將房間內的其他雜音都隔絕在了外面。

做完了這一切，無相才重新抬眼，看向對面自覺地閉上了嘴巴的三個人。

「你對待他的態度實在是太……」

羅阿瑪尼看著對方面上還未來得及換下的溫柔神情，臉上飛速地閃過了一絲複雜。

「你太在意這位『所羅門』了，我擔心你之前不知道穿越世界的做法會有多麼冒險，所以才猶豫著要不要答應你的條件。」

「畢竟……」

他遲疑了一下，才嘆息著道：「萬一出了什麼差錯，那你先前的一切努力也就白費了。」

無相沒有料到羅馬尼先前那麼幾乎要拒絕他的態度竟然是出於這個原因。他一時止不住地怔忪了一下，緩過神來后，才朝著對方露出了一個可以稱得上是明麗的笑容。

「不會的，我不會讓耶底底亞去冒險。」

他道：「謝謝你的關心。」

少年模樣的英靈本來就有著一張漂亮的臉。在他先前擺出平靜和溫柔的神情時，他的五官就有著一種令人讚歎的和諧，而當他刻意靈動了眉眼，向他人展顏而笑的時候，那份讓人眼前一亮讚歎之情就會徹徹底底地演變成一種忘之不卻的驚艷。

羅馬尼看著對方突然展露的笑容，呼吸窒了一窒。他下意識地屏息兩三秒后，才恍然反應過來現在的情形，隨即立馬掩飾性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著痕迹地挪動著自己的視線從對方的面容上移開。

「……不用客氣，所以說接下來……」

「在做交易之前，能讓我先安置一下耶底底亞么。」

無相打斷了羅馬尼的話頭，收斂起了自己面上的表情，重新擺上了一副認真的神色。

他道：「如果現在就能搭構起一個臨時的供魔渠道就更好了。」

對方的要求有理有據，羅馬尼眨巴了兩下眼睛，飛快地掃了一眼正窩在對方懷中睡得香甜的耶底底亞，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面色猛地一僵，連帶著先前摸後頸的動作也頓住了。

他沉默了好久，連在一旁的藤丸立香他們都忍不住扭頭看向他的時候，羅馬尼才在無相詢問的目光中胡亂地點了點頭，「唰」地一下帶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只是在這個世界範圍內給耶底底亞提供魔力是十分簡單的。在將各方面情況全都安定下來的耶底底亞暫時交由想要一個人靜靜的藤丸立花照顧后，已經恢復正常了的羅馬尼還有藤丸立香協同著無相又回到了原先他們交談的會議室中。

「所以說啊，你為什麼要在這裡？」

無相拉開椅子自顧自地坐下后，才發現那個內向的少年御主也跟著在對面的羅馬尼身旁坐下了。

他詫異地挑了挑眉毛，開口這麼詢問對方道：「我記得你的從者……他是叫米迦勒么？他還在病床上躺著吧，不去陪陪他嗎？」

被突然點名的藤丸立香有些局促不安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朝著無相露出一個訕訕中參雜著些許無奈的笑容。

「米迦勒他把我趕出來了啊……現在有瑪修陪著他呢，他們兩個是姐弟。」

無相看著對方，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便沒有再去追究對方的旁聽。而藤丸立香也在回答完無相的問題之後，很識趣地保持了沉默，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嗯……所以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無相看了看對面一臉期待的羅馬尼·阿基曼，屈指敲了敲桌面：「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全都是因為那個寶具而已。」

「……啊？」

羅馬尼為對方給出的答案愣怔了一秒，隨即便立刻反應過來了對方的意思。

「只是因為這個？因為你的寶具，所以你才……是之前在面對蓋提亞的時候的那個可以逆轉因果的寶具嗎？」

「是的。」

無相點點頭：「小到打碎一個玻璃杯，大到英靈的消逝……只要有足夠的魔力和素材，我的寶具都可以將他們恢復原狀。」

「啊，原來是這樣嗎？不過……素材？」

羅馬尼追問對方道：「你說素材？」

「是的，」無相道，「和其他英靈的寶具不一樣，這個寶具發動的條件除了充足的魔力之外，還需要用到必要的素材。」

「有一點像等價交換，但又不是完全對等的交換……我也不知道應該把自己的寶具怎麼分類，姑且叫它對因果寶具好了。」

他說完這話，沉吟了一會，又道：「不，對因果聽上去也不太對……但是我也找不到什麼別的稱呼了。對羈絆？對時間？算了，還是對因果聽上去比較響亮吧。」

與無相糾結於自己寶具分類的重點不同，羅馬尼先讓把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所謂「素材」身上。

「啊，的確，」他緊顰起眉頭，努力回憶著方才的對話，「你先前的確有說過，自己世界對於所羅門的印象沒有了，就從平行世界去取……這就是你所謂的素材么？」

無相簡單地「嗯」了一聲。

「但是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羅馬尼摸著自己的下巴，輕輕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難道你的能力已經bug到可以自己下到現世來了嗎？按道理說，英靈現界的唯一方法就是收到人類的召喚……而且按你的情況，你若是想要收集到足夠的有關於所羅門的信息，還得到有所羅門的世界去……」

他一臉疑惑地望向對方：「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也是平行世界『第二法』嗎？」

無相沉吟了一會，似是對解答對方的問題感到了一絲糾結。

看著對方突然沉默下去的模樣，羅馬尼突然又想到了一個比較重要的問題。

「等等。」他突然出聲打斷了無相的思考。

無相保持著先前那副思考的姿勢抬眼看他，眸中有著一絲淡淡的疑惑。

羅馬尼看著對方略帶無辜的神情，噎了一下，才道：「按你這個方法……先不討論你到底是怎樣將這個計劃付諸於實踐的。」

他看著對方，突然感到了有些糾結。

「你……」他遲疑道，「你現在復活的所羅門，還是原來的那個嗎？」

無相有些莫名地瞧了羅馬尼一眼。

「為什麼要這麼問？」他對對方的質疑感到了一些奇怪，「他當然就是原來的那個所羅門啊。」

「但是、但是你看啊……」

「沒有什麼但是的。」

無相將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他歪了歪頭，反問對方道：「就算組合成所羅門的記憶是來自於不同的平行世界的，但所羅門和所羅門之間還會有區別嗎？」

對方給出的理由讓羅馬尼一時語塞。

所羅門和所羅門當然沒有差別，但是所羅門和羅馬尼·阿基曼之間是不同的啊。他最初作為御主的時候所認識的那個，難道不應該是作為人類的、有著七情六慾的羅馬尼·阿基曼嗎？

「啊，這點我早就有想到了。」

聽到了對方的回應，羅馬尼猛地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方才竟然不由自主地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啊，抱歉……」

他急忙向對方道歉：「這……我不應該這麼問你的。」

無相搖搖頭。

「不，」他道，「因為復活所羅門的素材中除了平行世界的『我』的記憶之外，還包含著寄宿有他原本記憶的信物，所以……只要他能夠恢復成原來的模樣，他就可以想起從前的一切，包括他身為羅馬尼·阿基曼的記憶，我當初是這麼設計的。」

「啊，原來是這樣嗎。」

不知為何，羅馬尼為對方給出的答案而鬆了口氣：「那可真是太好了……誒誒不對。」

他一口氣還沒嘆完，突然又後知後覺地抓住了無相方才話語中的一個關鍵詞。

羅馬尼有些困惑地看向對方。

「平行世界的『我』的記憶……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