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見到這句話說明你買的是防盜章。
江恆的眼鏡被打碎,眼底一片淤青,穿著白大褂站在路爵家門口的時候,依舊風度翩翩沒有半點狼狽。
江恆是處女座,特別龜毛,即使是挨了揍,也得把頭髮給收拾得一絲不苟,維護他男神形象。
路爵一推門看見他這模樣就愣住了:「我操,這怎麼了?」
江恆抬手遮住眼睛底下的傷,淡淡笑了笑,搖搖頭說:「你家,有沒有,冰塊。」
「是劉順那孫子吧?他去帶人找你了?」路爵有點搓火,「他媽的,一官二代,怎麼整天凈搞些不入流的報復手段。」
倒打一耙,偷偷搞事,背地裡使壞,什麼招兒卑鄙就用什麼,讓你氣得抓心撓肺也沒法子。
他暗算自己,路爵尚可忍耐,但是現在朋友都已經受到了牽連,路爵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有個,病患,鬧事。」江恆用紗布包了冰塊往眼底輕輕摁了一下,疼得直吸氣。
「絕壁是劉順那孫子。」路爵皺著眉頭,往沙發上砸了一拳,「這地兒待不下去了。」
路天在S市待了幾天,路爵就失眠了幾天,因為怕被人發現路天的地址,他也沒敢怎麼聯繫路天。
總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路爵想了想說:「江恆,我們搬走吧。」
江恆眼神變了變:「搬去,哪兒?」
「S市。」路爵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他決定要給路天弄個新身份,讓他像普通的青少年一樣接受學校的教育,他自己也弄個身份證,重新開個酒吧得了。
江恆知道一般路爵的決定,是輕易不會因為別人的勸告而改變的,通常他撞到了南牆才會回頭,所以只是徒然嘆了一口氣。
「我不,攔著你。」江恆說,「但是,我選擇,留下。」
「我走了以後,劉順應該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路爵說,劉順也就一地頭蛇,也就能在X市猖狂點。
「就算是,沒有劉順,你也會,搬走。」江恆看著他的眼睛就像是看透了一切。
「這話怎麼說?」路爵問。
「你,不屬於,這裡。」江恆抿了抿唇角,抬起眼睛看著他,淺色的瞳仁在燈光下亮亮的,「小天,給了你,開……開始,新生活,的……勇氣。」
對嗎?
路爵沒說話,指了指酒櫃說:「鑰匙在抽屜里,裡面有兩瓶好酒。一瓶是放了十年的瀘州老窖,一瓶是老羅送的軍區特供茅台原液。」
江恆有些疑惑,他在這兒聊著生活呢,爵哥怎麼突然說起酒了?
「這是我最貴的兩件東西。」路爵說,「不帶走了,送給你。」
說完他起身穿上外套,扯了扯衣領,然後就走了。
路爵走的時候毫不猶豫,赤條條來去無牽挂,甚至連一件衣服都沒有帶。
江恆看著他瀟洒的背影愣了一會兒,低下頭髮了條消息:「爵哥還是回了S市。」
——「你怎麼不攔著點?」
江恆:「如果我能攔得住的話。」
——「他的生活讓他自己選擇,看來一切都是註定了的。」
有時候人為了躲避命運所做出的一系列決定,只會把人更準確無誤的推向命運的漩渦。
江恆輕笑著搖了搖頭:「他還是一點兒也沒變,一如多年前那麼固執。」
——「直接說人犟驢得了,江副真是文化人。」
江恆:「……呵呵,這話我可沒說。」
——「過幾天我剛好在X市執行任務,找你喝酒去?」
江恆:「喝酒誤事,我也沒空。」
——「得,你又拒絕我。我又不會把你給吃了。之前你說不找同行,現在你當醫生了,我他媽還是沒有機會嗎?」
江恆二話不說把手機關了。
這麼多年了,這傻逼他也不嫌累。
*
路天剛到治療機構的時候,醫生護士都很驚訝。
這個穿著乾淨,安靜沉默的少年,從外表看起來簡直不要太正常,壓根不像是自閉症兒童。
霍院長把人領過來的時候,路天正一臉不耐煩的背著包跟在他身後,看見陌生人就一臉戒備的拉低鴨舌帽的帽檐,直到遮住那雙漆黑的眼睛。
雖然遮住了眼睛,但仍然遮不住他身上的銳氣。
就好像是一個貴族即使落魄,隨便往窮人堆里一站,也散發著「我他媽就是高貴」的氣場。
即便路天鬆鬆垮垮的一站,也不難看出他骨子裡的野性難馴。
「小周,你主要負責照顧這個病人。」霍院長把路天帶到辦公室,把他交給了一個年輕的實習生,「他呢,除了有溝通障礙之外,沒什麼大的精神問題。他在學校比較喜歡揍人,是個問題學生,有輕微的躁鬱症,和嚴重的暴力傾向。」
「啊——」實習生偷偷瞥了路天冰冷的側臉一眼,「好、好的。」
路天到了房間一句話也不說,背著包,一直盯著腳下的地板看。
實習生走到他跟前才發現,他腳邊放著塊黑色的滑板,滑板中央畫了一隻紅色的狼頭,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帶他的老師經常說,要鼓勵病患接觸人群,多做運動。
於是,實習生撿起滑板想要遞給路天,鼓勵他出去運動,可就在他的手剛碰到板子,還沒有拿起來的那一瞬間,路天就突然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咆哮。
類似於某種獸類的吼叫,帶著警示的意義。
嚇得實習生打了個冷戰,往後退了一步,試圖用笑容來掩飾恐慌:「別別緊張,你不喜歡別人碰你的東西對嗎。」
路天沒回答他,彎腰把滑板撿了起來,扔在了床上,長腿交疊了起來,半倚在床頭,眯著眼睛睡覺。
從那以後,實習生沒敢再跟他多說過什麼話,怕這個暴力少年稍有不順就揍自己一頓。
精神有問題的患者是限制行為能力人,一般打人是不犯法的。
實習生挨了不少揍,但還是沒有修成正果,他感覺也沒人能真正修成正果,除非真成神經病了。
很多時候,其實自閉症患者沒有得病,他們只是太孤獨了。沒人能懂。
路天隔壁床的小孩就是典型的自閉低能兒,吃飯睡覺穿衣服都無法自理,必須有人幫他穿,個頭看起來才七八歲,實際年齡已經十六了。
他的媽媽隔幾天會開看一下他,叫他的名字——洛洛。
洛洛的爸爸從來也沒來過,因為他跟洛洛的媽媽離婚了。
洛洛一說話就流哈喇子,這一行為引起了路天的注意,他覺得很神奇啊,盯著別人的臉看得很起勁,像是圍觀什麼偉大的奇迹。
洛洛的媽媽就會主動給倆人牽線搭橋:「洛洛,叫哥哥。要跟哥哥好好相處,知道了嗎。」
洛洛本人跟路天一句話也沒有,倆人表情陌生看著彼此,一個賽一個的冷漠。
晚上睡覺的時候,路天死活都不肯脫衣服,連鞋都不肯脫。
他真的是嚴格遵守了路爵的那句「不要隨便脫衣服」,誰勸他他都不聽,他就只聽路爵的。
吃飯的時候,路天一直餓著肚子,這兒的飯菜不太合他的胃口,太素了,還沒有肉,吃飯必須用筷子,他不會使。
在下午的時候,醫護人員還會發兩個水果糖給孩子們,路天就悄悄的把糖藏在口袋裡,存了起來。
有時候他不小心碰到褲子的口袋,透明的塑料糖紙在兜里會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路天低下頭輕輕拍了兩下,也不捨得掏出來吃。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似乎正在等待些什麼。
那天,路天跟洛洛就是因為兩顆糖起了糾紛。
洛洛飯量很大,吃飯的時候,會把路天的那份連帶著一起吃了。路天對此表示默許,時間長了,洛洛以為,路天的糖果他也可以理所當然的霸佔。於是就在護士發糖果的時候,他一把搶過了路天的那份。
路天看見糖果被搶,當即就要發飆,伸起手一把死死拽住了洛洛的衣領,把他摁在了牆上,快到站在旁邊的人都沒來得及阻攔。
在所有人都以為,路天會把這小屁孩胖揍一頓的時候,他卻喘著粗氣鬆開了手,眼神定定看向了後方,漆黑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像是黑暗中的人突然看見了光。
「小天。」路爵站在人群之外,逆著午後的光線,聲音低沉開口道,「我來接你了。」
路天愣在原地,看著路爵向自己緩緩走來,表情也漸漸變得柔和了起來。
倆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路天認真的從兜里掏了半天,然後把手遞到路爵面前,攤開了手掌。
一把糖果安靜的躺在他的手掌心裡,彩色的糖紙上折射出五彩斑斕的陽光,明晃晃的,像是耀眼的水晶。
「糖?」路爵挑了挑眉毛,隨手捏起一顆,發現由於天氣太熱,糖果已經化成一坨了,廉價的糖紙掉了色,把白色的糖染成了紅的,「這些都給我嗎?」
路天抿著薄唇,點了點頭。
通通給你,全都給你。
似乎認識方青崖是一件很可恥的事。
「嗯。」路爵點頭。
「你們倆什麼關係?」周辭挑了下眉,挺八卦的打聽道。
「周警官您覺得呢?」路爵報他以同樣的目光,「你想象的是什麼關係?」
周辭低笑了一聲:「前男友?」
「嘖。」路爵抬唇,「算是吧,我們在一起過。」
「你眼光變差了。」周辭下了個結論。
「咱倆不熟好嗎?」路爵瞥了他一眼,「說得跟我八百年前就認識你似的。」
這話說的周辭有點悻然:「得,不聊這個了,等會兒咱們一起去找法醫給方青崖放血。」
「他的死亡日期距離現在已經有六天了,還能驗得出來血液里成分嗎?」路爵問。
機體死亡后,部分血液會凝固,對人體進行局部解剖的過程,也就是放血的過程。
「能啊,長期採用烤吸方式的人,毒/品與呼吸道粘膜發生接觸,組織跟普通人不一樣。注射的話就更好檢驗了,直接看他皮膚上針眼的痕迹。」周辭摸了摸鼻子,有點得意的笑了,「沒想到我還能有給你上課的時候,我現在感覺自己有點膨脹。」
「用不用我拽著你點?」路爵問。
「不用,我這六十多公斤的體重,不是鬧著玩的。」周辭笑了笑,往嘴裡塞了塊魚肉說,「別吃那麼多,估計等會到現場,你非吐個乾淨不可。」
路爵心想不至於,之前他挺喜歡看那些個喪屍劇,對於重口味限制級的畫面接受度還是很強的。
約了法醫下午四點去醫院,路上光堵車就堵了有倆小時。
路爵懶洋洋的坐在副駕駛,撐著下巴一邊聽廣播一邊眯著眼睛休息。周辭就沒那麼放鬆了,每隔十幾分鐘就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氣得都飈出國罵了,車連半米都沒往前進。
「操,國外車那麼多也沒見跟我們似的,一堵就他媽堵半天。」
路爵用目光指了指窗外說:「周大少出資把國內的交通道路網重新規劃一遍,修一條地鐵,從你家門口直通到國外去。」
「我他媽想挖一條運河,豪華渡輪直接就開過去。」周辭說完,路爵默默為他鼓了下掌,一臉的「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還能裝出什麼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