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兔毛的衣服過幾天就織好了
靈魂慢慢從身體中抽離,出乎意料的輕鬆,沒有絲毫痛苦。
先明月將顧卿九的身體保存起來,送到阿翹面前。
看別人進入自己身體,這種感覺不太美妙,顧卿九轉身,不看。
神廟外,白夜還站在那裡,一如在戰隊中,他總是堅持守在一個地方,默默保護大家。
顧卿九知道,現在的白夜看不到自己,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想跟他說話,最後卻是靜靜的站在他旁邊。
這個地方沒有天黑天亮,永遠都是陽光明媚的樣子。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神廟中響起了歌聲。
歌聲一開始悠揚平靜,後來歌聲中的情緒越來越高昂。
先明月和妖歌從神廟中走出來,分站在大門兩旁,許多神族人也出來,站成隊列。
妖歌朝著白夜招招手,白夜還是站在了妖歌身後。
佔據著顧卿九身體的阿翹從神廟中緩緩出來,站在人中央,舉起一支權杖。
神族人都跪下高呼:「神族之祖,永存千古!」
白夜微微一怔,抬眼看著站在最上方的人,明明是他最好的朋友,怎麼就變成神祖了?
阿翹將權杖一揮,天空又裂開一條縫,厲聲道:「出征!」
隊伍魚貫進入天空之門,只有白夜還在發怔。妖歌推了一下白夜,淡淡道:「快點。」
那是神祖,還是顧卿九?白夜不清楚,本能地跟著那個熟悉的人,走了。
在天空之門快要關閉的時候,顧卿九也飄了進去。
這是要去幽冥了,她一個魂魄,也不知會不會被關在裡面出不來。顧卿九這麼想著,飛到了白夜身邊,附身在他的髮帶上。
白夜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重了一些,微微蹙眉,卻沒有停下腳步。
幽冥如往日一般,黑沉沉的不見天日,入口處是寒氣森然亡靈軍隊。
神族的第一波攻擊便是弓箭,只是這裡面沒有白夜。
白夜被妖歌帶到了高處,「原本你若是可以終醒,便可讓所有的弓箭手都使用滅靈之箭,現在你卻只能對準一人,夏侯絕不能動,對夏侯殤,你可又信心?」
白夜之前見顧卿九與夏侯殤對陣,不算是真的戰鬥,夏侯殤基本沒有出手,靠的是夏侯絕,所以,他其實沒見過夏侯殤的實力。
貿然出手,他沒把握。
見白夜遲疑,妖歌微微蹙眉,「只不過這一件任務,便沒信心,日後你要如何在神族立足?」
顧卿九想了想,擒賊先擒王,夏侯殤之所以要控制夏侯絕,大概是自己戰鬥力不強,那若要戰勝夏侯殤,只需要將夏侯絕支開便好。
「白夜。」
白夜正遲疑著,忽然聽到顧卿九的聲音,他四處去看,卻見「顧卿九」站在隊伍最後方,目光凝視前方夏侯絕。
剛剛叫他的,不是顧卿九?
「那不是我,我在你身邊。」顧卿九道。
不是在他身邊,是在他頭上。
白夜看了看四周,沒見到顧卿九人,似乎是對著空氣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等下我去把夏侯絕引開,你再對夏侯殤下手。」顧卿九道。
白夜覺得顧卿九既然能隱身了,說不定是學會了什麼特殊的功法,便答應了顧卿九。
雖然神族和人類都看不到靈魂,但亡靈卻肯定可以看到靈魂,顧卿九貿然前去,定然也是被發現。
「你把你的髮帶解下來,朝著夏侯絕那邊扔。」顧卿九道。
白夜聽言,果真將髮帶解下來,順著風朝夏侯絕那邊一扔。
顧卿九身體輕飄飄的,在空中飄了許久,回頭望著白夜,風把他的髮絲吹亂,柔柔的四散飄舞。
希望能一切順利。
顧卿九轉眼,奮力朝著夏侯絕那邊飛去。
夏侯絕本還冷靜指揮著前方戰鬥,忽的眼前出現了一根白色的髮帶。
這一根普通的髮帶忽然擾亂的夏侯絕的心神,他微微蹙眉,伸出手,那髮帶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髮帶本該沒有溫度,可是手中竟然有些溫潤的感覺。
「獸界封印馬上就要打開了。」
身邊響起了夏侯殤的聲音,夏侯絕將髮帶握緊,轉頭道:「放心,封印打開,獸族必定是先找神族復仇的。等他二族戰後,我等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夏侯殤笑著拍了夏侯絕的肩膀,「還是我兒聰明。」
夏侯絕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抬眼看著前方,天際緩緩破開一條狹長的口子,這口子越來越大,綿延了半個世界那麼遠。
漸漸有轟隆隆的鐵蹄聲和喊叫聲傳來。
啪!馴獸鞭的聲音像是驚雷。
顧卿九抬眼一看,見夜寒帶領萬獸奔騰而來。
在那個萬獸軍隊中,顧卿九看到了好多熟人,蘇泠兒,慕容思,夜尤凜,慕容嘉音……
這場戰鬥似乎變得更加複雜了。
萬獸軍隊擋在了亡靈軍隊之前,龍王盤旋在空中,看著先明月道:「多少年了,你可曾想過,我族也會回歸。」
先明月低著頭,沒說話,似乎是於心有愧。
妖歌卻極為理智,看中途出現了變故,立即改變了策略,下令先攻萬獸。
場面混亂,一方是夜寒,一方是白夜,一方又是夏侯絕。
她也不知該希望哪一方會贏。
夏侯絕似乎能感受到手中髮帶的想法,在這戰事緊急的時候,心思卻都在這個髮帶上。
他低著頭,仔細的打量著這平淡無奇的髮帶。
夏侯殤發現了夏侯絕的異常,微微蹙眉,「你在看什麼?」
夏侯絕沒回答,只是將髮帶收了回來。
今日為了指揮戰鬥,夏侯殤沒有讓夏侯絕徹底失去意識……怕只怕,這樣的他,反而有了弱點,他看著手中的扳指,遲疑了一下,還是轉動了一下。
夏侯絕的眼神忽然變了,茫然地看了自己手中的東西,然後,冷冷的扔掉。
她現在只是一根輕飄飄的髮帶,根本不會覺得痛,可顧卿九此時,真是覺得有些痛了。
她想來分散夏侯絕的注意力,要支走他,可現在,他對自己毫不在意。
顧卿九心裡難受,一時竟也不去關注戰局,等到身邊忽然落下了一個黑乎乎的塤,她才猛然抬頭,發現這場中途變故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這個塤,是慕容嘉音的,可她卻沒辦法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找到慕容嘉音。
倒下的,有多少是她的朋友,站著的,還有幾個?
顧卿九飄進了塤中,吹起了很久以前給夏侯絕吹過的曲子。
那時候夏侯絕似乎不喜歡聽,顧卿九也知道,自己吹得不好,她只希望,這點聲音,能讓他想起自己一些。
哀嚎遍野的戰場上忽然響起了悲涼的塤曲,所有人都怔了怔。
夏侯絕循聲望去,發現在一堆屍體中,有一個古樸的陶塤,沒有人吹塔,它好像自顧自在演奏。
他鬼使神差的朝著那個塤走去。
白夜看著夏侯絕離開,立即抓緊機會,瞄準夏侯殤。
看著夏侯絕離開,夏侯殤慌了,急忙叫著夏侯絕的名字,正要轉動手中的扳指。
忽然,一支無形的黑箭飛來,等夏侯殤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黑箭擦過他的手臂,若是普通的劍還好。
但這不是普通的箭,這個傷,會讓他消失。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不讓他完全消失,那就是在他消失之前,讓夏侯絕繼承自己的意志。
夏侯殤倒下的時候,轉動了一下手中的扳指。
夏侯絕剛要伸手去拿塤,身體卻忽然僵直,似乎不記得自己剛剛是要做什麼。
他好像,需要吸收什麼東西,是什麼呢?夏侯絕不清楚,那就全都吸收了好了。
他的身體好像變成了一個黑洞,有奇特的壓力將周圍的靈魂,力量,全都卷了進去。
顧卿九感覺自己靈魂像是要撕裂一般,眼睛都無法睜開。
等自己好像進入了漩渦的中心,稍稍平靜了下來,顧卿九睜開眼睛一看,周圍都是飄散的魂魄,頭頂是半透明的天,腳下也是半透明的地。
天空有閃電,空氣中飄著雪,這裡什麼都很重,總有什麼似乎無時無刻將你千刀萬剮。顧卿九難受,卻還留存一份理智。
這裡,似乎就是萬靈之心裏面的世界。
那她是不是能在這裡面,找到夏侯絕?
要在這千萬的魂靈中找到夏侯絕,顧卿九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想試試。
萬靈之心裏面的世界,跟外面不同,卻又好像一樣,有高山有大河,顧卿九跋山涉水,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
這裡四季混亂,明明剛剛還是冬天,現在卻好像變成了秋天,踩過簌簌作響的落葉,翻過滿是紅葉的山,便又看到了碧海藍天,顧卿九現在倒是好,不用渡船,直接踏著浪就漂洋過海了,前方有島,島上是密密麻麻的荼蘼花。
顧卿九上了岸,直覺會在這裡看到夏侯絕,義無反顧的朝著島的中心走。
在花叢深處,有一個身穿長袍,披著頭髮,淡然飲酒的男人,似乎是感覺到了身後有人,還未見到她,便輕笑道:「我原以為這地方只我一人還存了一分平靜,沒想到,還有同道中人。」
他緩緩轉過身,便見一個淡得快要看不清的魂魄站在自己面前,她眉心一點硃砂,眼中含的淚光,讓他心疼。
在這萬靈之心中,要少點痛苦,便要少點情感,夏侯絕棄情絕愛,才讓自己保持現在的樣子,可越是拋棄,就越是想要。
他開始想起來了,因為自己想要人最簡單的感情,所以選擇了去轉世投胎,卻沒想到,所謂人間最簡單的情感,他卻用盡全力都得不到。
生來便沒有母親關愛,父親將他當做武器,隱藏身份,兄妹三人卻太多誤會,為天下操心,卻被唾棄成宦官專權……他一直很堅強,假裝對苦難甘之如飴,卻早已萌生死意。若不是這個女人出現,一開始只是一點小樂趣,後來便是大愛。是她讓他覺得,作為人,還不錯。
「可以變回原來的夏侯絕嗎?」顧卿九問道。
夏侯絕笑著點頭,將她攬進懷裡。
萬靈之心中過了十年,幽冥中卻還不到一日。
這場戰鬥,還在繼續,阿翹還在與不是夏侯絕的夏侯絕戰鬥,只不過處處落了下風。
現在的夏侯絕,就算是迷獸狀態,也無法與之匹敵。
只是,在夏侯絕差點將手中長槍插入阿翹心臟的時候,他的手,猛然一頓。
他抬眼看著這個世界,覺得十分陌生,似乎是許久沒有見過這個世界了。
「死,還是走?」夏侯絕冷聲問道。
這人有著顧卿九的身體,但他很清楚,那不是她。
阿翹自然不肯選擇死,也不會選擇走。
夏侯絕最終無法,只好再次用了迷獸的力量。
這也是,夏侯絕身體的極限了。
之後,這戰場上,沒有一個還站著的人。
幽冥之外,東冥皇宮,雲傾淺看著朝堂之下的大臣,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照段征回來后給的說法,應該會有一場大戰,只不過,這已經過去了半年之久,也沒什麼大戰的跡象,看來這一劫,是挺過去了。
她想去瀾滄看看了。
將國事打點好,她便同君白一路,趕往瀾滄,快馬加鞭,用了半月,到達瀾滄之時,君白傻眼了。tqR1
他是來過瀾滄的,當初的瀾滄黝黑恐怖又無生趣,今日一來,樹是一如既往的茂密,可好像陽光強了許多。
瀾滄的花也多了,嬌艷欲滴的,特別真實。君白特別高興,摘了一朵給雲傾淺。
「這花開得真好。」
君白笑得很燦爛,雲傾淺卻笑不起來,淡淡道:「大概是人血肉澆灌的。」
如今瀾滄土地下面,應該是有許多屍骨。
一隻兔子從樹叢中跳了出來,看著雲傾淺和君白,眨了眨紅彤彤的眼睛,轉身就跑。
「陛下,我給你抓只兔子!」
君白說著就跑去追兔子,雲傾淺也飛身追上去。
「夏侯絕!有人追我!」兔子穿過花叢,跳到了夏侯絕身邊。
雲傾淺站在花叢外,看那院子里一張石桌上,茶壺正冒著熱氣,迷濛中可以看到夏侯絕的臉,滄桑了許多,頭髮也變成了雪白。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了。倒是夏侯絕緩緩回過頭來,見是雲傾淺,淡淡一笑,輕喚:「原來是傾淺。」
他又低頭揉了揉妮妮的頭,「別怕,她不是壞人。」
妮妮這才鬆了口氣。
「還有其他人在嗎?」雲傾淺問道。
夏侯絕淡淡一笑,眼底溫柔斂不住,「卿九在屋子裡睡覺。」
雲傾淺看了看四周,院子里有個晾衣架,掛著些男子和女子的衣物,風一吹,輕飄飄的盪起來。
「不回東冥了嗎?」
夏侯絕搖頭,「我與她都不想再問世事,只想過些平靜的小日子。」
雲傾淺嘆了口氣,莞爾笑道:「也好。」
還有很多人的所在,雲傾淺都沒問,怕問后,得到的答案都讓人難過。
她走後,夏侯絕才回到屋子裡,捏了捏躺在床上的女人臉蛋,「快起來了,剛剛傾淺都來過了。」
顧卿九睜開眼睛,弩了弩嘴,「知道她來了我才不出去的!你看我現在的樣子能見人嗎!」
不能見人。因為她就一身衣服可以穿,妮妮給她洗了。他們是要過隱居的日子,可沒說隱居到連去集市買套衣服都不行啊!
「好了,我們現在是窮人。過兩天,兔毛織的衣服就好了。」夏侯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