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使徒

強奪、欺凌、殺戮，這是人類內心最本質的慾望。

從記事以來，加奈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艾塔粒子技術發展至今，強能值的單兵槍械威力巨大，擁有壓倒性的穿透力及破壞力。

加奈卻唯獨鍾愛古老的擊錘式槍械。

火藥燃燒綻放的烈焰、變形扭曲的金屬彈殼、粗糙槍托湧來的巨大反震力、刺鼻的硝石氣味、爆裂的頭骨、噴涌的血漿……

愛上一種事物，便會接受它的全部。

亦如加奈對人類慾望偏執的認知，她對於死亡的美學充斥著赤裸裸的暴力。

死於她槍口下的亡魂數以千百，這些人死前無不流露出扭曲的表情，那是一個生命對死亡與生俱來的恐懼。

經歷這種恐懼，目睹這種恐懼，製造這種恐懼……加奈一路走來，血淋淋的記憶充斥著她的思維。

「我要轟爆他！」「不，虐殺他！」「讓子彈擊碎他的頭！」

無時無刻，無數血腥的念頭在腦中翻騰，加奈的視線里，任何人都是她實施美學的目標。

製造恐懼使她顫慄，就如同現在的情況一樣，她手中的左輪轟碎了那個叫莉亞的女人的腦袋，如野薔薇綻放的血漿使她呼吸變得粗重，下體開始分泌濕熱的液體。

製造恐懼的慾望使她興奮。

但是因為神明的教義，她要剋制這種令人愉悅的慾望。

不殺放下武器的人：這是她給自己的內心拷上的枷鎖。

這種感覺很怪異，像是商業星炎熱的夏季，在繁華的街道上穿著一件10cm厚的牛皮大衣，裡面卻是赤裸的一絲不掛。

街上行人的目光會充滿疑惑，好奇自己為什麼在炎炎夏日中，穿著如此厚重的衣服，然而他們並不清楚，在厚重的皮衣底下，是一顆悶熱到就要爆炸的心臟。

面前的男人會因為同伴的突然死亡而驚愕、憤怒，但是加奈明白，在她槍口的威懾下，這種憤怒會很快轉為對死亡的恐懼。

重金屬狂人閣下，你扭曲的臉會是怎樣的一種醜陋呢？

加奈真的好期待呢。

滿溢的期待跳到了嗓子眼，但是加奈卻不能釋放出來，她仍要保持嚴肅的表情，維持一個精明幹練、果決又不失人性的長官形象。

這是她的皮衣，維持著她和其他人類關係的假面。

她轉動酒紅色的眼瞳，目光鎖定黑髮男人的臉。

她看到了熟悉的錯愕、悲痛、憤怒，唯獨感覺不到恐懼！

看來加奈還要加把勁呢……

加奈纖細的食指扣動扳機。

「砰！」

「狗子，快回來！」

方辰大聲呼喊，然而還是慢了半拍。

狗子獸性發作，朝著加奈撲咬上去，被暗金色的左輪一槍爆在頭蓋骨上，狗頭炸裂，殘軀倒飛出去。

「媽的！」方辰把手中的合金軍刺充作飛刀，奮力擲向加奈的腦門。

加奈就是『女王』！

這是一個圈套！網路社區的求救信號暴露了龍騎兵V改所在的位置，也許早在他接受莉亞的委託之前，格里芬等人就已經被加奈盯上了。

一路上的違和感終於得到解答，方辰的心中只有無盡的怒火。

莉亞死了，她的屍體就在自己的懷裡，傷口可怖，蒼白的半張臉還殘留著微笑，子彈的衝擊震碎了她襯衫的扣子，衣襟滑落，裸露的肌膚蒼白如紙。

這個性格溫吞的姑娘，再沒有機會為偶然的走光感到害羞了……

「砰！」槍口噴出火舌。

合金軍刺爆出火星，攜著『叮叮噹噹』的金鳴聲彈飛不見，加奈的槍法精準的足以致命。

「你現在手無寸鐵了。」加奈微微抬起槍口，說：「投降可以保命，這並不可恥。」

白銀之虎正在艦外肆虐，魔方號墜毀在即，加奈知道現在不是講究個人情感的時候，她之所以想留下黑髮男子的性命，是因為教會下達的命令。

刊布星上發生的事件，需要一個活著的人證。

加奈不喜歡莉亞的性格，這個小姑娘看人的眼神沒有任何防備，所以她得死。

加奈更喜歡陰險狡詐的人，這類人擅闖分析局勢，懂得利弊取捨。

「好，我投降！」方辰輕輕放下莉亞的屍體，舉起雙手。

「明智的選擇。」加奈發出讚歎，槍口仍然指著方辰，她的警戒沒有鬆懈，只要方辰一有異動，熾熱的金屬彈頭就會掀開他頭蓋骨。

「銬上它。」加奈從軍服后腰的挎包里拿出一副合金手銬，丟到方辰面前。

這是一具方形鎖銬，鉸鏈式的結構，連接處設有一副電子終端，一旦鎖死，必須錄入匹配的指紋與角膜信息才能解開。

方辰拿起鎖銬，烤住了自己的雙手。

「恭喜你，可以繼續活下去。」方辰做出投降的舉動有些突兀，加奈緩步接近，止步於十米的距離：「重金屬狂人先生，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

「我叫……方辰。」

就在此時，軍艦內部傳來沉悶的爆炸聲，通道劇烈震顫，地板快速傾斜。

方辰因為這陣突如其來的爆炸，身體嗑在了牆壁上，整個人向前歪斜，又一頭拱在堅硬的地板上，因為慣性向前擦劃了兩米。

「辰？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加奈的槍口依舊鎖定著他，由於爆炸聲的干擾，她似乎沒有聽清方辰的姓名。

兩人之間只剩下四米距離！

「是啊，大家都這麼說。」方辰臉色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被這一跤摔得很痛，他的手指按在地上，借著反作用力直立身體。

只剩最後的一丁點了！

三米距離！

方辰的念力場全力展開，再向前一步，他的念力就能侵入加奈的大腦，破壞她的腦幹！

「你似乎很想靠近我。」加奈歪著頭，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食指緩緩壓下扳機。

「加奈小姐的美貌，讓人忍不住想靠近。」方辰隨口胡扯，腳下蓄力，已做好突進的準備。

「呵呵。」加奈的眼睛彎成月牙兒，繼續說：「辰，我突然有個猜想，你在阿利亞礦場底下，是不是獲得了……某種奇怪的能力？」

什麼？

難道她知道我擁有念力？

她到底知道多少？

加奈語出驚人，方辰感到驚愕，他急忙端正神情，但是還是沒逃過加奈的觀察。

「你……」加奈眼神倏然一變，腳步急速後撤，嗓音低沉：「你，是使徒！」

轟隆！

背後傳來轟鳴巨響，猶如雷霆炸響耳畔，側後方的合金通道突然扭曲變形，鼓出十米高的一塊，緊接著，堅韌的合金牆體被一道刺目的光芒撕裂。

衝擊波襲來，方辰抓緊牆體的凸起處，勉強維持身形不被沖飛。

加奈抓住護欄穩住身體，轉頭往回看。

去你媽的使徒！

方辰瞄準加奈轉頭的一霎那，發起衝鋒，念力穿透她的皮膚骨骼，照著她的顱內發動狠狠一擊。

「噗嗤！」加奈的左眼應聲破裂，黑紅色的血水流出。

「呀！」她口中發出痛呼，伸手去捂，手心裡全是眼組織的碎塊。

一擊得逞，方辰來不及缺認結果，兩腳猛蹬地面，飛速向前突進，加奈的槍口再次鎖定他的頭。

「去死吧，辰！」加奈的左眼皮乾癟，軟軟耷拉著，滿臉的黑血更顯表情扭曲猙獰。

恰在此時，合金牆體的裂口湧來巨大的吸附力，強勁的氣流幾乎要捲走一切，裂口外星光璀璨，顯然不屬於戰艦內部構造。

戰艦的護甲被打穿了，裂口後面是真空的環境！

「砰！」

巨大的吸附力影響下，加奈的整個身體橫飛出去，她的反應很快，強忍著眼部劇痛，一手抓住走道的欄杆，另一手持著左輪，繼續向方辰扣動扳機。

「該死！」方辰拚命匍匐身體，利用牆體凹槽的掩護避開子彈射流，很快，手臂肌肉就有酸痛感傳來。

吸附力越加強力，金屬碎沫、石英破片、零散的電子元件……船艙內的雜物一股腦飄飛出來，隨著洶湧的氣流湧向裂口。

小型艦船也被捲動，傾斜翻倒，龐大的船頭擠進通道，鋒利的護甲碎片掉落下來，在方辰的臉上刮出深深的血口。

二十米外，加奈的臉頰漲紅，表情流露出癲狂的意味，她掛在傾斜的金屬欄杆上，仍在不斷開槍，壓得方辰抬不起頭。

背後一重，軟綿的觸覺湧來，方辰回頭，莉亞的屍體滑落，蒼白的兩隻手臂正好抱在了他的腰上，一時掙脫不得。

「真是個磨人的小姑娘……」方辰臉色發苦，忍不住吐槽，他的雙手本來就支撐不住，此時還要承受屍體的負擔，疼得就要折斷。

那道耀眼的光芒再次出現，在牆壁原有的豁口上撕開一個十字形的破洞，金屬摩擦燃起火光，蔚藍色的粒子光束湧現，是艾塔粒子光劍的劍刃！

一隻五米長的巨大機械臂捅進了合金通道，青金色的厚重護甲擠開通道的合金牆，關節處的擴音器傳出女性的呼喊：「莉亞！你在哪？」

「白銀之虎，艾什莉！」加奈發出尖銳的叫聲，手中的左輪轉換目標，在機械臂上打出連串的火星，發聲的擴音器冒出一陣青煙。

他在喊莉亞？白銀之虎？難道是趕來救援的機甲?!

「艾什莉！」

方辰心神一振，抬高嗓門大喊：「莉亞在這！」

他的喊聲很快被劇烈的爆破聲淹沒，白銀之虎駕駛的機甲遭到密集的火力攻擊，強勁的射流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擊中它的護甲。

爆裂聲如雷鳴，炙熱的衝擊波席捲合金通道。

「加奈長官，快躲開！」通道的盡頭，一名灰發男子領著五十餘名藍衣護衛趕來救援，五十把粒子槍械同時開火，能量射線落在青金色的機械臂上。

巨大的機械臂橫向掃出，震飛了人群。

十幾名藍衣人慘嚎著落入真空，眼球鼓脹，在幾十秒內失去了生命。

牆壁的破洞擴大，方辰的雙手再也支撐不住，擁著莉亞的屍體，被氣流漩渦卷向船外。

視線翻轉，一陣兒天昏地暗，方辰無力保持平衡，窒息感襲來，他的心臟劇烈跳動，感到身體里的血液正在真空的環境中沸騰。

至多十秒，他就會死。

一條修長的銀白色手臂出現在視線里，拽住了他的胳膊，是人類的手掌，堅韌有力，戴著太空服標配的硅纖維手套。

方辰卻感覺到一股別樣的柔軟觸覺。

真怪啊，這隻手。

方辰的眼前漆黑，大腦皮層的發出強制的保護命令，使他陷入無意識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