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唯有此妙僧……
君臣的目光都落在了陳唐唐的身上,陳唐唐像是沒有感覺到「妙僧」指的就是自己一般,正雙手合十,老老實實站著。
糾纏在陳唐唐手臂上的金龍,眼珠子一轉,突然將尾巴從唐王的袖子里抽了出來,偷摸摸地放在陳唐唐的腳前。
「聖僧?聖僧?」唐王喚她。
觀音含笑凝視她。
鬼使神差的,陳唐唐就往前走了一步,卻一腳踏上了金龍的尾巴,金龍痛的「嗚嗷」一聲,瞬間抽開尾巴,陳唐唐便一個踤趔朝觀音的蓮花台摔去。
「啪」的一聲,她以跪姿摔在了觀音面前。
觀音揮了揮楊柳枝兒,將她輕輕扶起,口中道:「看來這位僧人已經主動請纓,想要上西天為大唐拜佛取經了。」
「不……」陳唐唐這一聲「不」還沒說出來,觀音就對她含笑點頭。
「你如此誠心,此行非你不可。」
「不是,貧僧……」
「聖僧!」唐王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陳唐唐的雙手,大喜道:「聖僧你不僅心地善良,佛法高深,更願意為朕為大唐跋山涉水去西天取經,當真……當真……」
唐王激動的哽咽了。
不不不,貧僧不是,貧僧沒有。
陳唐唐張了張嘴,卻見觀音一揮楊柳枝兒,一滴甘露就被他彈進了陳唐唐的嘴中。
那滴甘露順著喉嚨流進肺腑,燃起一股灼熱,不大一會兒,這灼熱便流經全身血脈。等灼熱消退,陳唐唐只覺得自己身輕如燕,似乎稍微一跳便能夠上天似的。
她摸著脖頸,驚疑不定地看著觀音。
「……既然這樣,那朕情願與你結拜為兄弟,從此之後,你是朕的御弟聖僧,朕是你的皇帝哥哥。」
陳唐唐:「……」
阿彌陀佛,請放過貧僧吧。
唐王似乎對這個提議很興奮,他用力地拍了拍陳唐唐的肩膀。
陳唐唐身上的小金龍趁機「跐溜」一下重新鑽到了唐王的懷裡,可那隻不安分的尾巴即便受傷了,也非要纏上她的手腕。
小金龍一跑,便帶著她也投進了唐王的懷抱里。
唐王驚喜聖僧竟如此熱情,便一把抱住了她,大聲道:「好好好,好御弟!」
陳唐唐:「……」
小金龍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小心惹了禍事,便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似乎在懇求她不要生氣。
陳唐唐望向那三個大臣。
你們也不勸勸。
「恭喜陛下得此御弟聖僧!」三位大聲齊聲恭賀。
觀音微微頷首,偷偷朝陳唐唐眨了一下眼睛,就在陳唐唐以為自己看錯的時候,觀音已經消失不見。
觀音顯象,如此重大的事情不過半日朝野上下便已經傳遍。
唐王雖然心有不舍卻自知不能久留聖僧,於是,選定吉日,為陳唐唐取號三藏,又指唐為姓。
陳唐唐:「……」
那貧僧以後便叫唐唐唐了?
不行,貧僧實在念不出口。
唐王又從地上捧了一抔凈土倒進錦囊中,聲聲懇切道:「寧戀本鄉一捻土,莫愛他鄉萬兩金……聖僧切勿忘了朕,定要早日回歸。」
陳唐唐只覺得哪裡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裡怪,只能口中應是。
她收起取經文牒,轉身就走。
經過台下文武大臣時,她聽到有人悄聲交談——
「奇怪了,陛下為什麼要送聖僧一錦囊的土呢?」
「嗯?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該怎麼說呢,本官家鄉有這麼一個風俗,新嫁娘如果嫁的比較遠,娘家人就會讓新嫁娘在上轎前帶上一錦囊家鄉的土,讓故鄉的土隨著新嫁娘出嫁。」
「……」
「咱們的陛下大概也許……嗯,並不知道這個風俗吧。」
陳唐唐:「……」
她低著頭,匆匆加快了腳步,出了城門便帶上了幕笠,隨便找了個方向悶頭就走。
走到太陽落山,她猛地停住了腳,拍了一下腦門。
完了,剛剛因為太過窘迫,走的也太過匆忙,唐王為她準備的馬匹和侍從可都忘帶了。
陳唐唐看了看自己身上華麗的錦繡袈~裟、右手的禪杖以及左手的一個小包袱,這大概就是她全部的家當了。
算了,算了,既然都已經答應了,那就直往西天而去吧。
陳唐唐抖了抖衣衫,因為並不睏倦,便決定披星戴月,早些時候走出這片山林。
她跟著自己的直覺直直往前走,這一路倒是風平浪靜,別說大型的猛獸了,就是草地里的蚊子都沒有見到一個。
有時候,一些野馬和野鹿會突然跳出來讓她騎著它們趕路,甚至有一回,她還騎過一隻大雕,那大雕飛行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帶著她飛過了數座山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陳唐唐終於鑽出這片林子,來到了一個小鎮里,這座鎮子里貿易繁盛,十分興旺。
陳唐唐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卻發現自己全身上下沒有沾染一點塵土,乾淨整潔的樣子就好像她剛出長安一般。
陳唐唐攔了一位老翁,溫聲詢問:「阿彌陀佛,貧僧從東土大唐來,要前往西天取經,不知此地是何處?」
那位老翁一臉納悶地瞪著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陳唐唐只得又問了一遍。
老翁更納悶了:「你這和尚該不會是來消遣老夫的吧?」
「此話從何說起?出家人不打誑語。」
「你說你是從東土大唐而來?」
陳唐唐點頭。
她走了這麼遠的路,怕是已經出關了吧。
老大爺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
「老丈不妨直言。」
「你是從長安來的?」
「阿彌陀佛,確實如此。」
「那你可知這是哪裡?」
「貧僧不知。」陳唐唐虛心求教。
老大爺指著不遠處道:「你看,你看那裡。」
陳唐唐抬頭望去,因為此處地勢較高,可以一眼望見鎮子大路的盡頭是一片藍汪汪的水,正泛著金燦燦的波光。
「這是……」
「那是海,我們這裡就是大唐的最東面,對於我們而言,你就是從西面來的,還講什麼東土。」
陳唐唐:「……」
老大爺背著手數落道:「你說你從長安來,要去西天取經,那你往東走個什麼大勁兒?累不累得慌啊!」
貧僧並未覺得累,只是覺得尷尬。
老大爺擺了擺手,又安慰她道:「好了好,最起碼這也有個好處,只要你轉身朝後走,一直走,那就肯定能到達西邊兒了。」
「多謝老丈。」
「沒事兒,沒事兒。」
老大爺慢悠悠地從陳唐唐身邊走開,朝旁邊一個人道:「你說這和尚有多麼不靠譜,要往西邊兒走,結果一路迷路到最東邊兒了,若是沒問人,他是不是還要橫渡這片海喲。」
陳唐唐摸了摸鼻子。
不可否認,她確實在看到海的一瞬間生出過這種想法。
算了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都到了這大唐東面的小鎮,自然要好好逛逛。
陳唐唐順著大道往下走,不動聲色地四處打量。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她身後的屋頂上正蹲著兩隻麻雀在聊天。
「喲,麻友,你是從何處來的?我是從觀音菩薩那裡來的。」
另一隻麻雀顯然有些沉默寡言,它呼扇了一下翅膀,另一隻麻雀的小眼睛立刻亮了。
「這濃郁的佛氣……麻友居然是從佛祖身邊來的,了不起,了不起。」
另一隻麻雀沒說話。
「唉,原本以為這是個簡單的差事,給聖僧領領路就好了,結果呢?我差使牛馬麋鹿要帶他回歸正途,結果,剛帶她找到西面的路,她走著走著就又往東面去了,哎呦喂,這一路可累慘了我。」
沉默寡言的麻雀居高臨下瞥了多嘴多舌的麻雀一眼,悶聲悶氣道:「佛祖都沒坐過我。」
「我親自帶她回歸正途。」
多嘴多舌的麻雀好奇道:「結果呢?她又自己走回去了?」
沉默寡言的麻雀垂著頭,把嘴埋進翅膀里,一副羞於見雀的模樣。
另一隻麻雀更加好奇了,不停追問:「然後呢?然後呢?發生了什麼?」
寡言麻雀被它吵的實在受不了,只得道:「我忘了我自己也不認得方向。」
多嘴麻雀:「……」
哦,合著把人弄到最東邊就是你麻小子乾的好事啊!
寡言麻雀垂頭喪氣道:「佛祖交代的事情沒有辦好,我怕……」
「咦咦咦?會有懲罰嗎?不是說佛祖跟前的待遇最好嗎?」
寡言麻雀憂心忡忡:「……我怕佛祖會親自下來走一遭。」
「啾!」
陳唐唐聽到一聲鳥兒的慘叫,轉過身,卻沒有發現一隻鳥。
等她再朝海面望去,卻見海面上飄蕩著幾艘花船,花船內傳來絲竹彈唱聲。
「阿彌陀佛,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陳唐唐剛要轉身,卻發現這幾艘花船團團圍著一葉小舟。
那小舟上正仰面躺著一個俊逸艷麗的紅衣郎君,那郎君散發於船舷,衣襟大敞,對著太陽露出如白玉潤澤的胸膛。
船上的花娘正扒著船舷,爭先恐後地將手中的鮮花朝舟中的郎君身上砸去。
郎君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捻起一朵花,無意識地看向陳唐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