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日後,玄空正在院子里曬太陽,接著他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約有七、八個人往這院子裡邊走了。
那幾人一見玄空,先是打量了他一番,接著就有人惡聲惡氣的開口:「那邊的那個和尚,你見到過這個人嗎?」
玄空神色自若的睜開眼睛,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前的畫像,然後皺眉問:「這是誰?」
彷彿有幾分眼熟。
「別管是誰。」那人將畫像一收,然後死死的盯著玄空,似乎是在判斷他到底有沒有說謊:「你只要告訴我你見過這個人沒有就可以了。」
玄空思索了一下,搖頭道:「沒見過。」
這邊玄空的話音還未落下,那邊就有一個十分壯碩的男人伸出肌肉虯結的手臂,一把抓住了玄空的衣領,惡狠狠的警告道:「臭和尚,我警告你,我們找的人可是清江城杜府的大少爺,杜府你知道嗎?耽誤了我們尋人,大少爺要是出了什麼事,你一個和尚可擔待不起!」
「我這裡不會有杜府的人。」玄空認真道。
壯碩的男人被他不溫不火的態度惹惱了,在他忍不住想要把拳頭揮在這個俊和尚臉上的時候,那邊為首的男人攔住了他。
「為何?」為首的男人轉頭問。
玄空也不隱瞞,接著就將自己和杜府的恩怨說了出來,「我這條腿就是被杜家打斷的。」
雖然到現在他也不清楚其中緣由。
這下子,不只是為首的男人,就連壯碩的男人也打量了一下玄空如今的姿態。
面白如玉,神色平淡而又透露著佛家慈悲的和尚坐在那裡,與其外貌不符的是,他左側小腿上捆綁著一圈用以固定的木板,顯得格外的違和。
忽然,那七、八個人中的一個想起了什麼,然後湊到為首的男人面前耳語了兩句,「前一段時間,聽說杜家確實攆了一個和尚出來,聽說打的挺重的,應當就是他了。」
這下子,為首的人知道了眼前的和尚同杜家有舊怨,也明白了玄空剛剛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雖然心中信了大半,但這附近也就只有這一戶人家。為首的人還是讓那幾個人粗略的往各草屋裡探查了一眼,見這裡除了玄空以外,剩下只有一個少年在葯廬中寫寫畫畫,似乎是在背醫典,考慮了半晌,為首的人帶著人繼續往下面樹林里找人了。
一個不能成行的和尚,外加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怎麼看也不像是有膽子藏杜家那個煞星的。
等人走了大約半柱香,玄空背後傳出來似笑非笑的男聲。
「出家人不打誑語?」杜清遠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的人。
連清規戒律都不守,還自稱是什麼和尚。看過他的畫像,還一本正經將「沒見過」這三個字說的如此淡定,臉皮之厚,令人髮指!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和尚還有這麼一面?
杜仲也從葯廬里出來了,他一聽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別人幫了你,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
杜仲話出口,接著杜清遠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了。
不等杜清遠再說什麼,那邊玄空抿著唇開口了,「貧僧剛剛確實沒認出那是施主。」
「你什麼意思?」杜清遠倏爾眯起眼。
無視對面的人充斥著暴虐的眸子,玄空淡淡道:「畫中之人外形、容貌皆在施主之上,貧僧一時不察也是有的。」
杜清遠被杜仲救回來的時候已經在水中泡了不少時間,發冠早已遺失,頭髮也散亂起來,再加上幾日未曾梳理,他如今的形象可想而知,這實在是怨不得他沒有很快認出來畫像到底所畫何人。
玄空說完,接著今日第二次被人狠狠揪住胸前的衣領。頓了頓,玄空看向杜仲,眼中帶著十分明顯的詢問。
杜仲渾身一僵,然後哭喪著臉說:「他說有辦法讓你幾個人離開。」
所以他想也沒想,就把綁住杜清遠四肢的繩子給解開了。當然,解開繩子之後他就後悔了,他還記得,當時杜清遠眼中的凜冽和陰沉,周身泄露的氣息讓他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那個時候,杜清遠大概是想把那幾個人都殺了的。
「若是你剛剛認出我來呢?」杜清遠挑眉問,手上力氣越發收緊。
玄空看著自己被提起的衣領,不為所動,「阿彌陀佛,施主也說了,出家人不打誑語。」
也就是說,他要是當時認出來了,必然是要據實以告的……
想到這裡,杜清遠的手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他腦海里不自覺出現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掐上這和尚露出的纖瘦的脖子上,然後狠狠折斷它!
下一秒,杜清遠粗礪的手指確實按照他的想法動作了。
隔著自己指腹上薄薄的繭,杜清遠摸到了一片帶著溫暖的皮肉,而那曾薄薄的皮肉下面還正在「突突」的流淌著血液,一下一下跳動的脈搏撞擊著,異常的鮮活。
就在杜清遠失神的瞬間,一隻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帶著抗拒的力道。
彷彿被燙到一般,杜清遠飛快的就撒開了手。
「你幹什麼?!」杜清遠怒瞪。
玄空看了看自己一下子被甩到輪椅扶手上的右手,皺眉道:「施主想殺貧僧,貧僧自然要反抗。」
杜仲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了,他飛快的將玄空推到一邊,然後警惕的看著杜清遠。
杜清遠張了張嘴,辯無可辯。
將心頭的那一抹煩躁壓下,杜清遠冷聲道:「你們要不想死,就跟我一起找個地方躲起來。」
那幾個人早晚能發現異常來,等他們去而復返,那就不是這和尚三兩句話能打發的了。若是按照往常,那幾個雜碎自然不在話下,可他如今身受重傷且傷口才堪堪開始癒合,渾身根本不大能使得上力。
「那些人當真不是來接你回去的?」杜仲猶豫著開口。
剛剛開始的時候他聽的很清楚,那些人明明口口聲聲稱什麼杜清遠少爺。想到這裡,杜仲不禁有些游移。
萬一真的是接他清江城的人呢,那他們是不是就能早日把這個瘟神送走了?
「你覺得呢?」杜清遠反問。
杜仲不說話了。
這個時候,玄空開口,「你我皆不能長時間跋涉,這裡又都是山林,施主準備如何?」
杜清遠看了一眼杜仲,然後意味不明的道:「你這裡應該建有地窖吧?」
這裡離清江城那麼遠,四周又都是山石,根本不可能種植什麼蔬菜。一旦到了冬季,漫山遍野的野菜也幾乎沒有了蹤跡,要想儲備過冬的糧食,勢必要用上地窖。而且地窖一般入口較窄,不能同時通過三個人,這樣即使被那些人發現了,要解決他們也能變得簡單不少。
在得到了杜仲肯定的答案之後,杜清遠心中就有了計較,眼中也有殺意閃過。
「我們一同藏身在地窖中,引他們過來,」接著將那些人一網打盡。
然而杜清遠話還未說完,接著就被玄空打斷了。玄空看著杜仲,緩聲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常去深山採藥?」
杜仲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既然這樣,你獨自進山便可。」玄空道。
杜仲眉頭擰的死緊,「那你呢?」
把玄空留在這裡怎麼行,別說那幾個人了,就眼前這個都是個威脅。杜仲可沒忘,這人剛剛可是準備掐斷玄空脖子的!
「無礙。」見杜仲想也不想就要反駁,玄空接著又開口:「你莫忘了,你爺爺傍晚時候是要回來的。」
「這……我該怎麼辦?」一提起白朮,杜仲頓時顧不得別的了。
他爺爺年事已高,萬一回來的時候剛好遇到那伙兒人,後果將是如何他想都不敢想。
「進山之後繞到你爺爺的必經之路上攔住他,然後你們一道去清江城裡躲避幾日。」玄空將自己剛剛考慮到的事情一一告知,以求不將白朮杜仲兩人牽扯到此事中。
杜仲將地窖的位置交代完之後咬了咬牙,他顧不上別的,火急火燎的就往山上走了。過了一會兒,杜仲就徹底不見了蹤影。
想了想,玄空忽然將自己腿上綁的木片拆下,然後往杜仲離開的另外一個方向扔了過去。接著,玄空單腳站起,一把將輪椅也推到一旁。
如此,他慌不擇路往山上逃的假象就呈現了出來。
「你這樣瞞不了他們多久。」杜清遠看著他的動作,冷聲道。
「他們一旦發現被你騙了,等抓到你的時候你會怎麼樣,想必你自己也清楚。」
玄空當然明白,他雙手合十,淡淡道:「阿彌陀佛,白朮施主救了貧僧一命,貧僧自然傾力相報。」
杜清遠聞言,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玄空的左腿。若是白朮於他有恩,那他同他之間,剩下的大概也只有仇了。
不知怎麼,杜清遠忽然就不想告訴這和尚,他那斷腿是出於他的手筆。
「你現在知道我是杜家人了,為何還跟我一道?」杜清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問了這個問題。
玄空看了他一眼,語氣頗有些無奈,「……貧僧別無選擇。」
只這一句話,杜清遠瞬間陰測測的笑了,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那還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