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快馬加鞭,走陸路,到京城,也得一個月的光景。
至於他要迎娶蘇家十三姑娘,蘇幼章的事,已經開信遞到了京中,只怕屆時,家中老祖宗,會不同意。
老祖宗何止不同意,她是氣血遭心,早些年盼著自家兒子成親,是日盼夜盼,卻也不是這麼個盼頭,也不是這姑娘不好,委實說不通,幼章這孩子,她喜歡,那也是早前為長孫瓊兒看的。
到了葛府台,撩了馬,問了問,「什麼光景?」
「回話的人說,這幾日,老太太得知了消息,就病了起來,現下還不知見不見您。」
不見也無事,他便去老公房外頭候了候。
久不見消息,葛思珉便在外頭喊了聲,「太太,事已至此,兒子就先去了,一時才來見你。」
葛思珉這就去了。
葛家三爺要娶親的消息,霎時如雨後春筍般,傳遍了京城。
葛瓊得知這個消息時,剛下早朝,初聽聞,如遭雷擊。
上車后,良久才穩了心神。
不會的,說說而已,要娶她,還是得過了老祖宗這關。
更何況,他已百般收斂,十一王的事,已然讓步,為何他還要再加逼迫他?
是人,怕都是有脾氣的罷。
門口侯著的人,見著車來,急匆匆來尋,見著大爺下了馬車,一身戾氣,當即到嘴的話也嚇得忘了說。
「何事?」
「大,大爺,三老爺在宗前,開始分宗了。」
葛瓊險些沒站穩。
一路過去,青下趕來說,「裡頭已經開始了。」
竟然都等不及他。
葛思珉的意思,很明確了,沒有別的大的打算,只是他這一脈,只單單的葛家老三的位置,從葛府台剔除出去,至此,榮辱受變,各不相干。
看似並無波折,實則,一旦他脫離整個葛家,現下的葛府台就不是昔日的葛府台了。
族人在前,葛思珉按了手印,拜了香火。
四房的老太爺嘆了一口氣,「阿珉,從前做事,自沒有左右你的時候,只望著,這一遭,他日府門臨難,你還能記著葛家門脈的好。」
這是絕對的。
他只是人走了,心還在。
從宗堂出去,等人走完一圈,葛忠珂才有與他說話的機會。
老淚縱橫,聲線喘息。
「二哥,不必驚慌。」
葛忠珂只覺得,葛家這一脈,怕是到頭了。
隱隱約約,他能覺察出什麼。
從小兒葛琳的事開始,到太子崩殂,這一番轉化,實為他看在眼裡。
到頭來,只能看著自家三弟,哭了一聲,「這日子,越發不好過了。」
「二哥,分宗是早晚的事,與你我都有好處,如若不是老太太,我也不必牽制著你,等——你該是何去何從,我都依你。」
「三弟,你放心罷,太太在一日,我自是葛家宗子一日,哥哥素知道自己無用,可卻沒想到這日子就來得這樣快,也不知為何多早晚,就這般了?」
若論源頭,豈是葛思珉的緣故。
二黨之爭,必有一死,是聰明人,就不該踏入這一步,涉這個險。
只是可惜,他就進了,他家子侄也早早進了。
宗房外,葛瓊持步而來。
嗯,源頭來了。
葛思珉轉身去看,半年沒見,他的身子似是養好了。
三,「三叔。」葛瓊言語中所轉達的重量,已超過了他的想象。
他從未想過,若是這般,沒有葛家三爺的葛府台,那還是葛府台嗎?
「不用如此喚,我已經不是你三叔了。」
怎麼不是,分宗了難道關係就此要抹滅了嗎?
「三弟慢走。」哥哥就不送了。
葛忠珂注目他遠去,爾後又抹了把淚。
屋裡頭的老太太,這才是徹底病倒了。
葛思珉自知罪過,問了大夫,知是氣血攻心,待休養幾日便好,當即放了心。
這一夜寧靜,屋裡老太太服藥睡下了,他便在老公房外,尋了一處僻靜的地,埋腿跪下了。
世事無有周全,老太太,你安好。
這一跪,就跪了一夜,次日屋裡頭倒夜壺的婆子來開院門,定眼一看,就被外頭這一場景嚇呆了去。
日頭已起,葛思珉拍一拍衣上的灰塵,神情自若,與那婆子道,「你告知太太一聲,我走了。」
去哪,自是去江南。
繞馬過了長街,一刻也等不及。
晨起鬧市還不是太過嘈雜,聽聞葛三爺回京的消息,成親王一大早就來尋他了。
遠遠被前頭疾馳的馬聲驚到,撥了帘子看,「這不是,三爺嗎?」
「是葛三爺。」
葛三爺疾馬就過去了。
京中光景如此,舒州也不差。
幼章待在閨房,一日一日的樂,又一日一日的發愁,弄得底下兩個丫頭也莫名的很。
幼章不在乎外頭怎樣說,只算著日子,細細數,他馬上就要回來了。
外頭丫頭說,「姑娘,劉家那邊有信來。」
劉景真約她在東巷一聚,她思索著,應允了。
她對不起他,她知道。
遠處瞧見了她,幾日不見,她養得好了,他卻日漸消瘦了下去。
「景真兄長。」
「幼章。」
愛而不得求其次,愛一個人,還是放手的好。
這是他母親用畢生的經歷來告訴他的事。
「景真,雖然到這一步,我無顏面對你,但還是要說,對不住。」
齊鶴說她是個騙子,可她也是身不由己的。
「嗯,」他靜靜看著她,點點頭,臉色蒼白的很,「退婚一事,是我做的主。」
「嗯,嗯嗯。」
「不是嫌棄你,」是成全你,「由我開始的,自由我結束,便是退婚,也不能由你來說,你這樣好,就該一心一意做你的事,往後的苦難與蜚語,我受就好。」
幼章自知對不住他,他是一個很純粹的人,「如若沒有他,我一定會嫁給你的,對不住,對不住。」
「無須這樣說,幼章,我是情願的。」他伸伸手,做了個祈求,年少時的期望,「只是有些事你不知,小時候,這裡還未拆遷時,你總愛翻牆來尋我,我盼著,長大了,你還如小時候一般,只是事與願違,你終究不一樣了,你甚至都不記得我的名字。幼章,寧兒,我還可以最後抱一抱你嗎?」
這……
劉景真很有分寸,並不是多加辱沒她的清白,輕輕伸手搭上了她的肩,湊近聞了聞她發間的清香,「寧兒,我走了,此去關外,你去京城,我便再照料不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只有過得好,才對得起他做出的這個決定。
同在營帳里的副將軍士都笑他無能,自己的女人,該拚死搶回來。
不,她不一樣,她是他心頭的白月光。
只可看,摸不到,本就是一場希冀。
巷道里遠處的馬車襲來,一陣叮噹鈴鐺作響。
劉景真鬆開了手,也該與她告辭了。
遠處來了人,他頓時紅了眼。
還是前頭的人先打了招呼,「劉公子。」
劉景真略點點頭,並未理他,與幼章道,「我走了。」
好,「好。」
擦肩而過,葛思珉自然將這人情緒收在了眼裡。
抿嘴笑了笑,向面前的人張開了手。
她便如一陣風一般,擁盡了他的懷裡。
「兩個月零三天,你又騙了我。」
忍不住又要哭了,葛思珉有所察覺,緊忙說,「止住,休要哭,糟蹋了我這一身好衣裳。」
呸,去你的,幼章又緊了緊手,抱住了他,聞著他身上的檀香,才覺得心裡踏實,前言萬語,只化作軟軟糯糯這樣一句,「我想你了。」
葛思珉心想,值了,做了這麼多,眾叛親離,得她寬慰,足夠值。
該是什麼樣的人,他做了這樣多欺允她的事,可到頭,她也只是一句我想你了,化一切干戈為玉帛,幼章,你才是上天賜我最好的禮物。
此地不方便,葛思珉吻了吻她的額頭,「晚間我去找你,先回家去。」
「好。」
他來娶她了,幼章靠在床上,樂得說不出話。
這一回,他也沒什麼可以騙她的了,他既願意娶她,那之前的事,姑且先原諒他了罷。
「姑娘,這禮單,還看嗎?」
香涎實在不想擾她,只是禮單太多,也不知,姑爺,就先這樣稱謂罷,不知他帶了多少聘禮來,寧氏數不過來,自然要為她備同等的嫁妝,禮單在這裡,姑娘是看了一整日了,再不看完,日子都待不住了。
「看。」
幼章脫了鞋子,索性坐在地上來看,一張張對,看得滿心歡喜,又不覺疲憊。
疏影推了門來,道,「姑娘,大小姐來信了。」
姐姐的信,幼章一時怔杵了。
就這片刻的功夫,屋內蠟燭閃了閃,而後窗頭做了聲響。
疏影還沒叫,就被人止住了。
幼章揮了揮手,「都先下去罷。」
香涎拉著疏影,趕緊出去了。
「你怎麼還真的來了?」
葛思珉走近,低頭看著地上這人,笑開了眼,「從今日起,我自不再騙你。」
「葛思珉——」
他伸手,就抱起了在地上的人,言語親昵,「地上涼,我們上床上去。」
幼章偷偷紅了耳朵,握了拳頭捶了他的胸口一下,「哼。」
調皮。
放她到床上,深深看著她的眼,他道,「幼章,從前是我不對,既娶你,就一心一意待你,你可願給我這個機會?」
幼章要溺死在他的眼神里,她從來都知道自己是個沒有骨氣的人,搖了搖頭,而後羞恥,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向下拉了來,湊在他耳朵邊,哧哧地笑了起來。
還能說什麼呢?
手摸到她的發間,側首穩住了她的耳垂,片刻功夫,叼出了她的耳垂吊墜,一寸一寸的吻,已輾轉吻到了她的唇邊。
她的呼吸也漸漸熱了起來。
少不更事,既羞恥又期盼。
幼章睜著圓溜溜的大眼,要將他看透。
實在受不住她這個眼神,他伸手蓋住了她的眼,重重覆上,還未有所動作,門外就傳來了不小的聲響。
「姑娘,姑娘,老爺來了。」
幼章一陣驚,伸手就拉下了覆在她眼上的手。
急著起身,卻被他壓住了。
幼章偷笑,輕輕推了推他,「別鬧啊,我父親來了。」
並未用多少力,就將他推開了。
她初起身,就見著這人躺在她的床榻之上,一席墨發鋪了她一床。
而他,只撐著手來看她,一點也不慌張,神色似有意猶未盡的意思。
受不住了,這何止是視覺上的衝擊,幼章一把撲在了他身上,只將他壓塌了下去,「不想昔日專心修道的葛三爺,竟有如此繾綣的一幕。」
幼章往他唇上輕輕哆了一下,繼而分離,站了起來,「你快走罷,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