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父親。」
打女兒長大,蘇州烈便再也沒踏入過女兒的閨房,實在是這些事燒到他的心窩,臨了嘆了口氣,坐在了堂前椅子上。
丫頭端來的茶,他搖頭,沒去動,是滿肚子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幼章看著,父親面色遲疑,眉頭又緊鎖,多半是為她的事煩心,上前遞了茶過去,「父親,你有話便說。」
蘇州烈接過,又放了下來,「寧兒,此去京城,你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幼章知道父親從小待她甚嚴,可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卻沒有過多的指責她,不如其他人一般,說她不恪守禮節,只是時而嘆了嘆氣,旁的再沒了。
「父親,我知道,寧兒都知道。」
「那便好,那便好,」人老了,牽挂的也就只是這些,傷感了一時,他自然恢復常態,道,「寧兒,這一遭去京城,我之所以答應你這門親,無外乎葛三郎這個人,至於你回京后,與少勤之間的見面,勿要擔憂,上頭既然分了宗,這些就不要操心。還有,你姐姐的來信,看看便是,不要太過當真。」
什麼,他分宗了?
蘇州烈不知她的情緒變化,繼而道,「丫頭,為父的,大事上幫不了你多少,外頭人的說法,能壓便壓,老太君那邊,諸事有我,你且安心去罷。」
幼章霎時紅了眼,道一聲父親,真心情切地說,「我與他,是真心的,父親你信我,若日子不好過,也不會再丟你的臉,去了京城,我便如姐姐一般,不會回來的。」
人嫁去了,便真的去了,那才是作為女孩子,最好的出路。
蘇州烈到底不善言辭,傷感時分,又無可奈何,「好了,就說這麼多罷,你的禮單你母親已備好,只管安心去罷。」
「好。」
送了父親出門,紅燈高照,父親止步,道,「你進去罷。」
看著父親一步一步走遠,燈影拉得漸長,一股心酸頓時湧上心頭。
回了屋子,門忽然就被關上了,繼而兩個丫頭也退了出去。
幼章還一陣莫名,抹了抹未乾的眼淚,發現從裡頭,人就走了出來。
「你怎麼……」還沒走?
那人身高清癯,推了珠簾,還得低頭來,里門太矮,達不到他的身高。
他就站在那處靜靜看著她,而後無聲地說,「過來。」
幼章又抹了抹眼淚,走了過去,他便一把抱住了她,繼而走兩步,回到原地,坐在了她方才坐的地方。
懷裡一個她,向上顛了顛,讓她坐在了他的腿上,湊近來,呼吸挨到她的鼻尖。
「委屈嗎?」
「嗯,」縮了縮鼻子,帶了些鼻音,「嗯——」
「什麼意思,」此刻的他,說話無比輕柔,鼻尖挨著鼻尖,深邃的眼眸望進她的眼睛里,「有還是沒有,嗯?」
「沒有。」她應聲說,搖了搖頭,「不覺得。」
他便輕輕吻了過來,覆上她的眼眸,「寧兒,別難過,以後我就是你的家。」
幼章真真切切覺得踏實的,還是父親那句話,她感傷了一時,抬起頭來,問,「你果真分宗了嗎?」
他點頭,「是呀,要不然你這個小呆瓜往哪裡去?」
幼章過了一時,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她傻,攥起拳頭,又朝他的胸口捶了捶。
她近來愛做這個動作,他伸手一把握住,小小一拳頭,費不了什麼勁。
「我是正經問的,三郎,你當真為了我,做到了這樣的地步嗎?」
他的嘴角忽而含起了笑意,如沐春風,低沉的嗓音,潤化了她的心,「你喚我什麼?」
嗯,「三郎。」
咬了咬嘴唇,這人,輕易就轉走了她的話題。
一手拖住了她的腦袋,輕輕又轉了回來,輾轉間,吻到了她的唇邊,陣陣呢喃,「寧兒,我是打算好好與你過日子的。」
重重吻過去,這個人,就在他的懷裡。
吻來的一瞬間,幼章睜大了眼,還沒有多加感覺,已經暈乎了。
唇舌被撬開,沒有技巧,卻讓她連雙眼也朦朧了起來。
無處安放的手漸漸摟住了他的脖子,呼吸就在咫尺,她如一顆隨風飄搖的水草,沉起沉浮,皆由他掌控。
須臾,他漸漸加深了力度,卻在傾刻之間鬆開,略略拉開了距離,摟緊了她,眼眸里都是星光,低頭看她,「怎麼連呼吸也忘了?」
幼章就像重活了一遭,忽然學會了吸氣,整個人被他潤澤地水靈水靈,睜著大眼,一副迷茫之態。
哪還能忍得住,再次壓下,一親芳澤,什麼要顧及的禮數傾刻再沒了去。
蘇家嫁女,來人的名頭,有知道的自是到蘇家去恭賀。
杯酒來往之間,葛思珉坐在上席,與蘇厲平言話,「幹了這杯酒。」
嫁得是她小妹,蘇厲平觀望著小伯,可他的感覺不比小妹的父親差到哪裡去,接了酒,亦道,「這回,哪還能與你脫了聯繫。」
葛思珉聞言笑了,「世事難料,世事難料。」
「恐怕不是罷,還有你做不成的事,」他看了看,與他說,「我這個妹妹,家裡頭最為下頭幾個兄弟照顧,在這裡,沒有什麼名分之說,趕緊著接酒去罷。」
「應當的。」
轉身看,下頭的人可等著他呢,端著酒壺的都有,這是避也避不了了。
無礙,能娶到她,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
說起拼酒,蘇幕遮早有預謀,只是礙著大哥的面子,他護得緊,就無處下手。
這回脫了手,不待蘇暮遮喊話,面前人就很爽快地拿起了酒杯,道,「幾位兄長,微薄之酒,我先干為盡。」
咳咳咳,這聲喚,連蘇幕遮都不好意思了。
「來,這一杯哪行啊,」蘇邶夜推開了面前擋道的人,扔了茶碗來,放下懷裡的這一盅佳釀,「妹婿啊,你若是喝完這些,那我才算敬你。」
軍營里那一套,蘇暮遮拉了他一把,拉得言不由衷,「邶夜,別胡鬧。」
豈止胡鬧,都鬧上了天去。
烈酒燒心,這一灌,可都灌了十盅下去了。
而在內宅的幼章,自然不知道這些事,寧氏陪著她說話,還掩不住她的緊張,這樣一天,她從未想過,果真,就要這樣嫁了嗎?
恍恍惚惚,寧氏陪著她,道,「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母親,」幼章與她年紀相差不了多少,猶豫再三,問,「你來時可會像我這樣?」
怎麼不會,「丫頭,都是這樣的,這才是第一遭,擔心那必然有,可你要看嫁的人啊,嫁去了,你放心了,這些擔憂都無關緊要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是了,嫁的是他呢。
幼章呼了一口氣,「我好好想想。」
眼見著外頭的聲響越發深重起來,鞭竹碎石,不絕如縷。
幼章才覺真實,這是前頭的宴結束,他要來迎她了。
臨別,從這裡陪嫁的丫頭有些個,香涎卻不跟去了,她從門口進來,眼圈紅紅的,走到她身邊,輕聲說,「姑娘,該上轎了。」
「哎,好。」
蓋上紅蓋頭,扶著她的手,踏過了屋門,繼而踏出了院門,這一別,可就真的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