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之後的刻骨憎恨(5)
李鴻章簡直不敢相信這是"
盟友"
俄國人說出來的話。
南方大臣張之洞和劉坤一都主張將俄國人的野心公佈於眾,以加大各國干涉的力度。
但是李鴻章認為各國的干涉也同樣是暗藏禍心。
這時候,盛宣懷致信李鴻章提醒他可能再次陷入被國人斥罵的地步:"
列邦以惡名加於俄,中外復以庇俄之名加於中堂,後世論者,誰能曲諒乎?"
李鴻章在這種情況下想到了他一直以為最該警惕的日本人。
他為此專門會見了日本駐華公使,問如果中國和俄國決裂,而俄國一意孤行的話,日本將持什麼態度?日本公使眯著東方人的小眼睛回答道:"
說不好"
李鴻章大怒,說日本人實在"
姦猾可惡。
接著從彼得堡的傳來的消息就令李鴻章不僅僅是憤怒了,他可謂悲憤不已以至心中從此有了刻骨的仇恨:為了強迫楊儒在俄國人準備的《交地約稿》上簽字,一群紅了眼的俄國官員把楊儒關押在俄國外交部里威逼利誘,揚言如果再不簽字,俄國就宣布"
將滿洲改做一個俄國的行省。
同時引誘說,只要簽字,俄國就在彼得堡為他"
置田若干,房屋若干,足以讓他享受一生。
楊儒不為所動。
俄國財政大臣維特便對他說:"
你簽字之後如果中國有人加罪於你,俄國負責你的安全"
楊儒勃然變色:"
我系中國官員,欲求俄國保護,太無顏面!
如此行為,在我中國無立足之地"
楊儒的強硬立場激怒了俄國官員,他們最後竟然把楊儒從樓上扔了下來,致使楊儒墜地嚴重受傷。
楊儒,字子通,漢軍八旗正紅旗人。
1864年為四品銜兵部員外郎,曾任江蘇常鎮通海道、浙江溫處道、安徽寧池太廣道等職。
1892年出使美國、西班牙和秘魯,后出任駐奧地利、荷蘭和俄國公使,同時晉陞為戶部左侍郎。
他在國內為官時"
清正廉潔,剛正不阿"
,出任公使時"
大義當前,威武不屈"
,有《俄事記聞》、《楊儒變法條議》等著作留世。
堂堂一位中華帝國政府以國家名義派出的駐外使節,竟然被扔下樓去滿面鮮血地躺在異國的街道上。
列強可以借口自己公使的生命受到威脅而對中華帝國大舉進攻,而楊儒被傷,帝國的朝廷上下竟然悄無聲息,於是,剛剛經歷了最深重災難和屈辱的民眾開始奮起抗爭了。
滿目山河破碎的景象,帝國金頂紅牆上的外國國旗,一片一片沃土的失去,還有那個為了帝國備受欺辱的使臣,帝國的民眾終於在1901年掀起了一個聲勢浩大的"
拒俄"
運動,百姓不分南北紛紛上書朝廷堅決反對對俄簽約。
俄國人見勢不好,怕各國乘機介入而引發更大的國際衝突,於是被迫發表宣言,聲明"
條約暫罷。
這是大清帝國歷史上少有的因為抗爭而迫使列強將野心"
暫罷"
的事例。
楊儒是中國近代史上少有的無論如何也不低頭的帝國官員,他在受傷之後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恍惚中他聽到了俄國人妥協的消息,"
不勝驚喜。
一年之後,楊儒因傷不治死在俄國。
他的兒子因悲憤而自殺,和父親相伴長眠於異國土地。
也許直到這個時候,辦了一輩子外交的李鴻章才明白中華帝國自與洋人來往以來一直奉行的"
以夷制夷"
的夢想是多麼的天真無知。
他現在才知道這個帝國已是多麼的萎靡虛弱,而自己竟是多麼的荒唐愚蠢。
雖然距離他生命的結束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但他在生命最後的短暫時光里,再也沒有說過類似"
感謝俄國"
之類的話。
他在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將所有的列強和蠻夷統統融在了他刻骨的憎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