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接近科伊邊境(2)
傍晚6點整,我、蕭燕、小魏和小宋上了一輛嶄新的四輪驅動越野車。小魏的朋友、一個穿著一襲白色長袍的科威特人坐在駕駛室里,文雅又靦腆的樣子。我們用英語跟他打招呼,他只是從後視鏡里沖我們點頭微笑,也不說話,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彷彿兩顆發亮的葡萄。「他不說什麼英語,」小魏解釋著,「但他是地道的阿拉伯人,特別熱心。這是他剛買的新車,因為軍事區被封鎖,他想開車出去野營也不行。能帶你們出去,順便遛車,他很高興。」像上一次一樣,我們很快到了加哈拉軍事禁區外的檢查站。我們的司機對哨兵說是去加哈拉區看朋友。因為他是科威特人,哨兵很快放行。於是,我們終於進入了軍事禁區。封鎖嚴密的軍事區內其實是一片荒漠,偶爾主要的公路旁會生出幾條小路,據說是通往不同的美軍營地。又向北開了大約40分鐘,前面出現了一個規模更加正式的檢查站。遠遠地就可以看到警燈閃爍,科威特軍警在強力探照燈的照射下,仔細檢查每一輛要繼續北上的民用車輛,還有美軍為另一車道上過哨卡的軍車逐一放行。士兵們穿著迷彩服的身影和他們背的自動步槍在黑暗中的一束光柱下晃動,因為在車裡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感覺好像是在看無聲電影。我們在車裡和他們分屬戰爭與和平兩個世界。就在車窗被打開的一瞬間,隨著沙漠的夜風吹入,臨戰狀態下被軍管的現實立即無比清晰地擺在眼前。我們都是剛剛認識的陌生人,面對這麼嚴格的檢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是沒辦法統一口徑說謊的。於是,我們做出決定,告訴軍警,我們是記者。一個科威特軍官攔住我們的車問話。他看了我們的記者證,顯然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決定。我們互相示意著都不要說話,免得節外生枝。可是,在他終於告訴我們「不能前進」時,我們不得不跟他理論。我掏出上午阿卜杜拉剛剛給我的名片說:「這個人,你們新聞部的,他說我們可以過來。我們已經得到批准了。不信你可以自己給他打電話。」名片上「新聞部」的官方標誌居然起了作用,他總算同意跟阿卜杜拉協調。他讓我撥通了阿卜杜拉的手機。可是,這下輪到我心裡沒底:阿卜杜拉在給我這個私人號碼的時候,大概不會想到,我打給他的第一個電話是請他替我向國防部的人求情。而且,這個40幾歲的軍官怎麼會聽信一個25歲的小文員的話呢?我們的麻煩阻礙了正常的程序,軍官示意我們把車開到旁邊讓開通道,車上所有的人也都要下車。我問蕭燕,有沒有把攝像機里的帶子取出來,他說已經藏在身上了。「嗨,阿卜杜拉,你猜我是誰?」我咬著牙向電話那邊只見過一面的人打招呼,彷彿已經很熟的口氣,「我是隗靜,你上午見過的中國記者。你還記得嗎?」「啊,是你呀……」他聽起來顯然有點意外,這早已過了他的下班時間。「是,是我。你好嗎?你猜我現在從哪兒給你打的電話?」沒時間寒暄,旁邊的人都在等著我,我趕緊「切入主題」。我簡單地把事情經過敘述一遍,就把電話丟給了軍官:「你跟他說吧。」幸虧他們互相沒見過面,不然這個看上去經驗豐富的中校應該不會和一個剛進新聞部打工的人討論這麼久吧?總之,掛了電話,他同意放行。但有兩個條件:一是只能再往前開半個小時左右;二是「你們當中要有一個人留下來做『人質』,保證你們會按時回來。」「……」我們幾個盲目對視,一下子不知應該如何回答。蕭燕和小宋是一定要去的,他們要拍片;這是科威特人的車,總不能讓人家做了司機又做人質;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小魏和我了。而小魏幫了我們那麼大的忙,又那麼希望看到戰車……「如果我留下來他們是不是可以多走一段時間?」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可以。」中校眯起眼睛笑了:「我有的是時間陪你聊天。」然後他嚴肅起來說,扣押「人質」是必要的手段。有的記者過了檢查站就失蹤在沙漠里一去不返,不知最後是過了邊境到了伊拉克還是在沙漠里迷了路回不來,國防部不想為這樣的事件負責。但是小魏堅持不讓我留下來,說我一個女孩子和這麼多大兵在一起大家都不放心。爭來爭去我終於放棄,跳上車和小宋他們走了。小魏被單獨留在檢查站,我們的車開出老遠還能從一群軍人中辨認出他的身影。過了這一道關卡,美軍的車隊真的多起來,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一會兒就出現一長串。有的運的是雷達,有的是布萊德利裝甲車。我聽說今天運到的裝備包括美軍第101空降師、第82空降師和第三步兵師所需要的大約275架直升機和3000多輛戰車的大部分。開車的科威特人第一次進入軍事禁區也興奮起來,看到「目標」就指給我們說:「PICTURE(照相)。PICTURE。」軍車顯然要被送到比我們能到達的地方更北的基地,應該是科伊邊境附近吧?但是我們的「戰友」正一個人等著我們,我們不能太貪心,算著時間疾速折回。再看到小魏的時候,他正焦急地等著我們回來:「快走!快走!這裡剛才突然來了一個大官檢查工作。那個中校說,如果他發現有記者在這裡,我們的麻煩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