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怎麼開始的（1）

2003年3月4日星期二飛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上摸爬滾打地上了飛機，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傳送的事仍然戰戰兢兢地放在那兒，只傳了一次，可是加密的文件又出了問題。昨天剛剛收到的衛星電話應該怎麼撥號來著？我已經想不起來了。精疲力竭。每走一步都那麼艱難！可是必須每一步都不能出錯才能把圖像傳送出去。怎麼辦呢？我能保證把有史以來中國記者第一次跟隨美軍作戰的鏡頭保留下來、傳到香港、讓所有在中國的觀眾看到嗎？不知道。我的頭疼死了。累得任何心情也顧不上體會──馬上要去科威特進駐美軍基地，可能還會到伊拉克親眼目睹美伊大戰，我卻既不興奮也不害怕，只盼著一切順利，傳送千萬不要出問題。這一切都是怎樣開始的？細節我已經記不清了。我把頭靠在椅子背上，閉著眼回憶過去的幾個月。最初還是2002年12月的時候，五角大樓的朋友告訴我，美軍為了幫助記者更好地報道軍事行動，為記者開設了軍訓課程。美國的各大媒體已經派出幾百名記者，在軍事教官的指導下，進行登山、行軍、防化等訓練，為美伊可能開戰做準備。隨後，我收到了華盛頓外國記者中心發來的報名表，說有興趣在伊拉克可能發生的軍事衝突中隨軍報道的媒體，可以自願參加隨軍行動。但是，美軍不對記者的工作或安全負責。在華盛頓做了近兩年的記者，我知道，中國觀眾對從未近距離接觸過的美**人有極大的興趣；就算對美國媒體來說，神秘的五角大樓也難得有這樣開放和合作的態度。況且，戰爭！這是沒人願意看到，而一旦爆發卻是牽動所有人心的最重大的新聞。我給鳳凰衛視報了名。2003年的新年平靜度過，我不知道自己在新的一年裡會成就一些什麼。進入2月，華盛頓記者圈裡最熱門的話題就是布希政府會什麼時候宣戰。我在忙於報道美軍備戰進展的同時，發現我去隨軍採訪的可能性也變得越來越真實。這時候，鳳凰衛視最大的競爭對手——中央電視台，已經組織了大規模的採訪隊伍，分赴多個海灣國家準備報道美伊大戰；而鳳凰衛視僅僅計劃派出5名記者，直接參与戰爭的前線報道。如何贏得獨特的新聞吸引觀眾，成為決定鳳凰衛視這次報道是否成功的關鍵。香港總部的編輯呂寧思打電話對我說：「老闆（劉長樂）非常重視隨軍採訪，一定要爭取這個機會！」可是，五角大樓的軍官說：由於名額有限，只有經過「嚴格挑選」的媒體，才能獲得隨軍的資格。挑選的條件包括媒體的覆蓋能力（收視率、發行量等）、服務對象等等。此外，對於外國媒體來說，所屬國是否是美國的盟國、在伊戰問題上是否支持美國都在考慮範圍之內。2月5日，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向聯合國出示美國認為伊拉克擁有違禁武器的證據，可是沒有說服中國。在中國政府明確表示反戰立場之後，我為報名隨軍的事給五角大樓打了幾次電話，都不通。我想，大概必須去親自遊說才可能有一線希望。美國國防部公共事務處的布萊爾少校是主管隨軍報名的關鍵人物。經朋友介紹，我沒有提前預約就來到他的辦公桌前，看到一名年輕的陸軍軍官正在一邊接聽電話一邊在計算機上查看一份長長的表格。「嗨！」我向他招手。他示意我坐下，繼續說著話。「真的沒有名額了。」我聽見他對著電話機說。「把你的名字和社會保險號碼電郵給我，讓我想想辦法。但是我真的什麼都不能保證。」我低著頭不敢亂動，生怕他會給我同樣的答覆。而他在好不容易掛上了電話之後，給我的就是同樣的答覆。「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會真的為我想辦法而不是打發我走呢？」我問。「拜託！我很忙，你沒有看到嗎？真的忙不過來。想去的人太多了！給我寫EMAIL吧。」「你現在有沒有一分鐘？就一分鐘。我只想跟你說兩句話。」他看看錶，又看看計算機，點頭說：「就一分鐘。」「我聽說，你們會限制反戰國家的記者隨軍，是真的嗎？」我問。「誰說的？不對。我們在篩選過程中有許多不同的標準。」「你知道嗎？鳳凰衛視是向13億中國人廣播的電視台。中國政府和許多中國人反對你們對伊拉克開戰，是因為他們認為你們沒有足夠的理由和證據發起戰爭。但是，如果你們真的進入伊拉克，」我頓了一下，「如果在你們找到伊拉克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時候，有我們的電視畫面作證，那不是很有說服力嗎？」「是。」他點點頭。「所以，幫我們找一個比較好的隨軍單位。」「可是，我不能保證什麼。」他又開始前前後後查看計算機上的那份長表格。「我知道。我相信你會儘力。」2月14日，情人節那天，我接到了獲准隨軍採訪的通知。通知上沒有隨軍的具體單位。我的記者朋友們都比我還興奮，猜測可能是先去科威特。「科威特？」我找出地圖冊，第一次查看這個從未想過會與我有任何關係的國家，心想，「我真的會到這個地方去嗎？」幾天後，我撥通了「聯軍指揮部陸軍部」在科威特的電話。從未打過國際長途區號是965的長途電話，從未和五角大樓之外的任何美軍軍官說過話，而且又是在大戰之前，我的聲音聽起來興奮又緊張：「我是香港鳳凰衛視駐華盛頓的記者隗靜。」「你好。我是XXX的休斯少校。」對方客氣地回復，快速地說了一大串我猜是軍事單位的定語，我沒聽懂。「休斯先生你好。」我定定神，問他有關隨軍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