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論如何勸人
南國被送到了電擊室,死去活來受了一頓折磨,被抬回病房的時候人都快咽氣了。
但有一件事情他記得特別清楚,那就是進會議室的時候,看到李柏日正坐在會議室的當中,其他的醫生對他畢恭畢敬,好像在這裡他的地位頗高。
這讓南國很奇怪,本就是個主治醫師,照理說不會比其他人的地位高那麼多,但看所有人都對李柏日很推崇,面對他的時候也充滿了畏懼。
會議室當中的桌子上,那部電話的免提鍵還在閃爍,南國覺得李柏日並不像是在演講,聽他急忙止住的話語,好像是在和誰彙報什麼重要的事情。
雖然沒來得起聽清楚,但從語氣就能感受得出來。
當南國把這一切跟老悶敘述的時候,老悶一語不發,好半天才說,李柏日應該是在和院長彙報工作。
瘋人院的院長一般不露面,會把一些重要的工作交給下級醫師負責,這個人算是院長的親信,而李柏日應該就是這樣的人。
關於院長,南國還沒有見過,但他同樣沒有抱有什麼好感,他覺得這裡的醫生都是一丘之貉,好壞也在伯仲之間。
非但如此,南國被電擊的時候,只說自己誤打誤撞闖進來的,沒有說是被傻子給帶來的。
李柏日雖然不信,但怎麼也無法逼迫南國開口,折磨之後也就把他給扔回來了,同時下令所有的警衛嚴加看管病患,醫生的辦公區域從今日起再也不能讓病患出入。
原本森嚴的警衛,現在更是謹慎小心,那天以後再沒有什麼病患可以輕易踏足醫生的區域,這種階級對立般的隔膜越來越深,也為後來的事端埋下了沉重的伏筆。
南國被送回來的時候瞧見了傻子,傻子已經睡著了,此時正一臉坦然站在屋子裡夢遊,好像對自己毫無意氣的行為沒有任何歉意,南國很氣憤。
也打消了從傻子那裡尋覓突破口的打算,他覺得如果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自己還沒出去可能就讓傻子給坑死了。
第二天傻子起來,也沒有再找南國玩捉迷藏,傻子認為南國太過愚鈍,沒有鑽研刻苦的精神,所以嗷嗷怪叫著又去禍害鄭好了。
這倒給了南國喘息的機會,起碼他不會被這個傻子糾纏,這就是好事。
接下來的幾天,南國每天都會跟老悶去散步,倆人三餐過後都會在草坪上溜達溜達,南國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找出逃出生天的可能,但一直一無所獲。
這種失望的情緒逐漸放大,以至於到了後來,南國的精神都顯得有些頹廢了。
整個人也越來越寡言沉默,老悶看在眼裡,雖然有些惋惜,但南國的執著讓他說不出什麼勸慰的話。
隔三差五南國會被送去電擊,遍體鱗傷的同時,南國承受痛苦的能力也水漲船高,到了後來更是可以在遭受電擊的時候掙扎著說出幾個字。
電擊的流量一直控制在30%左右,李柏日心腸很歹毒但也很有分寸,每次電擊都給南國一點點喘息的時間。
關於舊日的回憶,南國記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片段,但依舊無法串聯成前因後果,他從沒開口對李柏日坦白,因為他擔心自己一旦說出來,很可能就要承受更加頻繁的折磨。
他也想儘快想起自己是誰,即便這個方式和過程有些痛苦,可他還是想在李柏日失去耐心之前自己先做好打算。
南國逐漸對瘋人院里的其他人失去了興趣,隨著日復一日的「康復」治療,他的希望已經快要瀕臨崩潰的邊緣。
重複性的日常讓人疲倦不堪,每晚的歌謠也不再那麼動聽,氤氳的綠光好像是嘲笑他的鬼火,南國對自己越來越失望,時常坐在窗邊發獃,一呆就是一整天。
今天也是如此,南國坐在窗邊愣神了很久,窗外妖嬈的黃昏給人以壯麗,但看久了難免有些遺憾的感覺,南國的眼中只有夕陽的孤單,看不到餘暉的壯美。
今天下午的時候,南國在走廊里吹風,看到了鄭好在被傻子欺負,傻子離開之後,鄭好抓了一個無辜的小個子發泄怒火。
那人是恰巧路過的,被鄭好見到了就抓來打了一頓,兩個人好像認識,被欺負了這人也沒還手,直到鄭好離開,他還躺在地上爬不起來。
南國走過去把他拉起來,小個子很感動,南國問他怎麼回事,小個子說自己以前欠鄭好一張拼圖,一直還不上,被這麼欺負也是時常發生的事情。
南國內心有不忍,但他遭受的折磨早都沖淡了一切情緒,他想了一下,從懷裡拿出一張拼圖遞給小個子。
南國已經對拼圖失去了興趣,他萬念俱灰,所以才有了善心的舉動,小個子千恩萬謝,拿了拼圖轉身離開。
南國也回到了自己的病房,甚至沒有問那人的名字,剛回來,就看到老悶正在等著自己。
「小子,幹嘛去了?今天可有好事發生。」
「李柏日死了?」
南國百無聊賴地回應著,老悶搔著腦袋,想要找點什麼好聽的話說說:
「那倒沒有,他活得好好的,但是有別的好事啊,別總那麼悲觀嘛。」
「我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南國閉上了眼睛,神情很萎靡,老悶想了一下說:
「你這樣不行,時間長了人就垮了,你要學會積極向上的面對人生。」
「你是讓我跟一群瘋子學習積極向上?」
「瘋子也有樂天派呀,你看隔壁那誰,父母雙亡,妻離子散,一個人奮鬥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非典就來了,大病一場人家不也沒放棄人生嘛。我聽說他回頭又去養豬了,結果鬧豬瘟,後來養雞,禽流感。終於學聰明了去搞了奶牛養殖場,好傢夥幹了七八年,奶牛一百多頭,還給雀巢當起了供應商,你猜怎麼著?剛發財三聚氰胺又出來了,所以說嘛,人吶···」
老悶滔滔不絕,南國回過頭,平靜地看著老悶說:
「你是想告訴我大難不死必有下回,是嗎?」
老悶不說話了,他勸人的初衷是好的,但技巧性有待提高,又或許是之前的藥效在腦子裡還有點殘留。
也罷,老悶乾脆把話說明白了,原來瘋人院因為病患和醫生的隔膜加深,每晚到了熄燈時候都要點名,搞的大家怨聲載道。
警衛的人手也越來越多,整編成了警衛隊,還提拔出來一名隊長。
但隔膜久了大家都有些怨言,院長就想要緩和氣氛,於是搞了一個話劇展演的活動,打算藉此消除病患和醫生之間的隔膜。
也好能給大家找點事情做,省得一群瘋子惹是生非,老悶報名參加了,不單他報名了,看南國終日里憂心忡忡,老悶就把他也算上了,打算和南國傻子一起,搞個話劇團,參加這次比賽。
老悶也是好心,不想南國繼續頹廢下去,可南國沒多大的興趣,他甚至連興趣都沒被勾起來,依舊趴在桌上望著窗外的夕陽。
「算了,你帶著傻子去玩吧,我沒興趣。」
老悶湊過來,搬了一把凳子,看樣子是打算好言相勸:
「你也別這麼快拒絕,你不是想出去嗎?我也知道,這個話劇展演你要是能拿到冠軍,獎勵可是十張拼圖。」
南國回過頭,終於有了起色,他不太理解這個話劇展演的初衷,更不知道獎勵為什麼是拼圖。
但再想想,就算是拼圖不也一樣嗎?這東西對自己早都沒了用處,南國搖搖頭說:
「那有什麼用?拼圖那麼多,十張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不都一樣嗎?」
老悶繼續說:「不少了,你這本來就有好幾張了,加起來不更多了嗎?在這裡拼圖很重要,你要記住這一點。再說了,你每天坐不也是坐著嗎?就當透透氣了。」
南國還是不為所動,但老悶是鐵了心要撼動他這灘爛泥,沒完沒了地在一旁勸說,足足過了半個多鐘頭,南國終究是不勝其擾:
「好好好,我答應行了吧,腦漿子都快沸騰了,你可真墨跡。」
老悶很高興,拍拍南國的肩膀讓他跟自己去看看話劇展演的通知,南國雖然對這個展演沒興趣,但還是很知道這是老悶對他的照顧。
倆人出來,傻子已經被老悶打動了,三個人同道而行,到了食堂大廳,這裡是參演話劇的報名地點,很多人都圍在這裡,嘰嘰喳喳的人群有些擁擠。
看來醫生是找准了這群瘋子的命門,知道他們想要得到拼圖,也知道拼圖的重要。
甚至不怕有人搜集到全部拼圖進而逃出去,反過來倒是把這個當作懸賞的噱頭,這些醫生還真是有想法。
這場拼圖的遊戲,他們也樂在其中,至於到底有沒有那樣的一條路,可能已經沒人去在意了。
穿過人群,老悶帶著南國和傻子擠到了人群最前面,很多瘋子都在報名,耐心講解賽制的醫生口乾舌燥也壓不過人聲鼎沸,南國看了一眼報名單,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名字讓他心馳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