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馬車走了一刻鐘,呂江淮見迎面走來了一對人馬,約有十幾人左右。對方穿著體面,英姿煥發,一看便都是習武之人。尤其最前面的那位,風標修潔,丰神昳貌,遠遠瞧著便不像是普通人。
呂江淮讓馬車行駛到一旁,給對方讓路。
等對方行駛到跟前,呂江淮才看清來人正是晉王世子衛沨。
呂江淮朝他抱拳,行了行禮。
衛沨策馬而過,側目看了他一眼,雙眸平靜,波瀾不驚,只略略一頷首,便騎馬走遠了。
呂江淮夾了夾馬腹,對車夫道:「繼續走吧。」
車夫重新揚起鞭子。
這頭,衛沨走出了一段距離后,腦海里忽然掠過方才看到的那輛翠蓋朱纓的馬車,眉心蹙了一蹙,不等其他人回過神來,他便猛地勒緊了韁繩——停了下來。
其餘的人見狀,也紛紛勒緊韁繩,「世子爺,發生什麼事了,為何停下了?」
衛沨沒有解釋,立即調轉了馬頭,朝著後方的那輛馬車追去。
留下十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世子爺是怎麼了,剛才還急著回京城呢,眼下距離京城還有一段路,怎麼卻往回趕了?
衛沨微微皺眉,快馬加鞭不一會兒就追上了前面的馬車。
他攔住了呂江淮的去路,視線落在呂江淮身後的馬車上,聲音冷冷清清道:「停下。」
呂江淮趕忙喊了一聲「吁」,勒緊韁繩,不解地看著衛沨,「衛世子有何貴幹?」
衛沨收回看向馬車的視線,面無表情地問:「不知呂公子是去何處?」
呂江淮並未多想,抱拳道:「聽說青水山以北能找到寶芝堂的人,呂某想去碰碰運氣。」
衛沨蹙了蹙眉,看著後頭的馬車道:「誰要看大夫?」
這話問得太直接,呂江淮至今都沒弄明白衛沨為何忽然攔住了自己的去路,方才明明見他走遠了,為何又忽然繞了回來?可他這麼問了,呂江淮便不好不答,委婉道:「府上的老人病了,眼下急需診治,呂某聽說寶芝堂的大夫能妙手回春,便想上門求診。」
衛沨面色不改道:「寶芝堂三年前已經退隱杏林,如今已經不再為人看診了。」
呂江淮說了一聲是,「但不去試試,又怎麼知道能不能說服他們呢?」
衛沨默聲不語。
呂江淮客氣道:「衛世子若是無事,可否給呂某讓一條路?呂某有些趕時間。」
衛沨手持韁繩,走在前面語無微瀾道:「我知道寶芝堂在什麼地方,呂公子想找他們,不如讓我帶路。」
呂江淮大喜,「衛世子知道?若能如此,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衛沨表情沒有起伏,依舊冷冷淡淡的,瞧著不大高興,彷彿努力壓抑著什麼。他一個字一個字道:「舉手之勞。」
馬車再度行駛了起來。
馬車內,早在衛沨開口叫「停車」的時候,蘇禧已經聽出了他的聲音。心裡一震,然後她才想起來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節,正是衛沨在信中說好回京的日子。
蘇禧沒料到他們竟然會在城外相遇,而且聽衛沨的語氣,他似乎猜出來了馬車裡的人是自己?他是怎麼知道的?
轉念又一想,自己出門多半時候都是乘坐的這輛馬車,他能認出來也不稀奇。蘇禧對於衛沨說知道寶芝堂在什麼地方的驚喜,比衛沨突然回來了還要更多一些,她坐立不安,一心想找到寶芝堂的人治好老太爺的病,倘若衛沨真能找到寶芝堂,那他不告而別的這件事,她就決定不跟他計較了。
這頭,呂江淮沉吟良久,想著即便現在不說,等到了地方之後也是瞞不住的,便對衛沨坦白道:「不瞞衛世子,呂某今日不是為別人,而是為蘇老將軍尋覓良醫的。蘇老將軍是家父的恩師,對家父恩重如山。如今蘇老將軍病了,在下自然不能袖手旁邊,這才冒昧帶著蘇九姑娘前往城外尋找寶芝堂的,還望衛世子諒解,為著蘇九姑娘的名聲著想,不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
衛沨握著韁繩的手緊了一緊,面容冷淡,不帶情緒道:「衛某不是那等閑言碎語之人。」
呂江淮笑了笑,道:「衛世子別介意,我並無別的意思。」
走了兩刻鐘后,一行人繞過了青水山,走過一條偏僻的山間小路,視野很快開闊了起來,前面便是一座不大的城鎮。衛沨在前方帶路,走上了城鎮後面的路,又走了一刻鐘,便見面前出現了幾座茅屋,臨水而建,看起來很是簡陋。
草屋前有一個穿粗布短褐的葯童正在曬草藥,曬完葯后,扭頭瞧見有人來了,看樣子似乎是認識衛沨,等他們走到跟前,客客氣氣朝衛沨行了行禮,「衛公子。」
衛沨翻身下馬道:「不知溫大夫可在家中?」
葯童頷首道:「師父在屋裡編寫醫書呢。」說著看了看呂江淮和後面的馬車,「這些人是衛公子的朋友嗎?」
衛沨頷首。
葯童做了個「請」的動作,「幾位隨我進來吧。」
三十年前溫大夫一人開辦了寶芝堂,三十年後因為看遍了人生百態、世間疾苦,溫大夫便想將自己的醫術流傳下去,傳授給更多的人,為了更多的百姓治病,選擇了歸隱田園,一心一意地在家中編寫醫書。如今世面上頗有醫學價值的《資生經》便是出自溫大夫之手。
蘇禧跟在衛沨和呂江淮身後走進茅屋,進門時因著門檻太高,不慎絆了一下,呂江淮立即道:「蘇姑娘小心。」
蘇禧扶著聽雁的手很快站穩了,朝呂江淮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沒什麼事。一轉頭對上衛沨涼涼的目光,她的笑容僵了一下,明明和呂江淮之間清清白白,不知為何竟有種莫名的心虛。
好在葯童的聲音替她解了圍,「師父,衛公子和他的朋友來拜訪您了。」
帘子里傳出一道平穩和藹的聲音:「快請進來。」
進了屋后,蘇禧看向黑漆桌案後面鶴髮童顏的老人,方才在路上的時候,她聽衛沨說溫大夫已經年過古稀了,眼下見溫大夫精神矍鑠,說是四十歲都沒有人懷疑。
蘇禧忙上前一步道:「溫大夫,求您救救我的祖父。」
溫大夫擱下筆,先請他們落了座,這才和氣地問:「不知姑娘的祖父患了什麼病?」
蘇禧便將蘇老太爺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說起老太爺躺在床上不能吃喝、也不能動彈的時候,她的聲音就忍不住帶上了哭腔。因著身旁呂江淮和衛沨都在場,她不好真哭出來,停了一下,低頭用手指揉了揉眼睛,緩了一下情緒繼續道:「……府上的郝大夫對此束手無策,只能每日針灸替祖父減緩病情,可是大夫說,這樣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再不想辦法醫治,時間長了興許連祖父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溫大夫聽她說完,感慨道:「蘇將軍為大燕立下了無數戰功,解救無數黎明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是大燕的英雄人物。便是蘇姑娘今日不來,老夫曉得蘇將軍的病情后,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蘇禧破涕為笑,萬分感激道:「多謝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