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郁寶彤手裡提著一盞花燈,是花瓣層層疊疊的蓮花燈。「幼幼,你沒去看花燈真是太可惜了,今年的燈會比往常都熱鬧……」說著一頓,看見了蘇禧放在身旁的四季燈籠,驚艷又驚奇道:「咦,這盞燈籠真是別緻好看,你也去看花燈了?」
蘇禧順著郁寶彤的視線垂了垂眸,看向手邊的花燈,心虛地,慢吞吞地「嗯」了一聲。
郁寶彤又問:「這花燈是從哪兒得來的呀?看得我也想要一個了。」
蘇禧默了默。這樣精緻巧妙的花燈,除了那位跟猜燈謎的攤主串通好的衛世子,還有誰能做得出來?
上元節剛過去不久,便是壽昌長公主的壽宴。
壽昌長公主給蘇府發了請帖。蘇禧想著總不去也不是辦法,帖子接二連三地發過來,她若一推再推,旁人恐怕會以為她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病症呢。想了想,這一日還是跟殷氏一起出門了。
這日天氣晴好,蘇禧穿了身蜜合色西番蓮紋短衫,下面搭配一條牙白色褶裙,雖入了春,但還是有些冷,是以外面又披了一件櫻色蘇綉牡丹蓮花紋的披風。這幾年她身量又長高了一些,立在殷氏身旁益發顯得亭亭玉立,裊裊娜娜。櫻色鑲邊狐狸毛披風簇擁著她白凈無暇的小臉,昔日那個精緻漂亮的小姑娘長開了,真真兒是雪膚花貌,麗質天生,叫人只感嘆世上竟然還有這般容貌,無論誰站在她身邊都會被襯得黯然失色。
她向壽昌長公主賀壽的時候,便是素來眼高於頂的壽昌長公主瞧著她的臉蛋,也不由得稱讚一句:「真是個雪作肌膚,花為肚腸的妙人兒。」
賀罷壽后,蘇禧和幾位姑娘退至一旁。
傅儀也在場。
傅儀著一襲水藍色花鳥紋吳羅褙子,氣質比起三年前更清雅綽約了一些,螓首蛾眉,雲鬢峨峨。見著蘇禧的時候微微一滯,笑容很快又恢復如常,「難怪禧妹妹自從回京后便不肯出門,這樣的容貌,叫人看了如何能不牽腸掛肚。」
蘇禧笑靨盈盈,氣質大方:「儀姐姐說笑了。並非我不肯出門,只是前陣子乘船剛從吳郡回來,身體不適,這才推拒了儀姐姐的邀請,儀姐姐可別怪罪我啊。」
傅儀又寒暄了兩句。這時候聽下人通傳晉王妃來了。
晉王妃不常出門,今日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子才來的。
蘇禧只見過晉王妃幾面,對她的印象並不深刻。上輩子衛沨與她而言是路人,她當然不會費心思去關心衛沨的繼母。這輩子是沒有機會相見,晉王妃深居簡出,只偶爾才會露面一次。目下不知怎麼的,蘇禧看著門口進來的美貌婦人,竟有種莫名其妙的緊張,屏息凝神,儀態也端的更用心了一些。等她回過神來以後,不禁暗暗罵自己沒出息,明明跟衛沨還沒有什麼呢,怎麼就在乎起他的母親來了?
晉王妃穿著海棠紅仙鶴雲紋斜襟長襖,向壽昌長公主祝過壽后,就坐在了下方一溜的玫瑰椅中。臉上分明帶著笑,和善端莊,但是卻給人一種難以親近之感。
跟著晉王妃袁氏一起進來的是一名跟蘇禧一般大的姑娘,容貌俏麗,明眸皓齒,應當就是袁氏所出的小女兒衛昭昭。
蘇禧和其他幾位姑娘向晉王妃見了禮。後來人越來越多,就由宛平翁主帶著她們去了露華園。
也不知道是不是蘇禧的錯覺,晉王妃好像並不怎麼待見自己。剛才晉王妃說話的時候,一眼都沒看向她的方向。
可蘇禧左思右想,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與晉王妃見面,晉王妃怎麼會對她有偏見呢?蘇禧百思不解,到了露華園后,與郁寶彤一起坐在八角亭子里,醞釀了一會,委婉地問:「郁姐姐,我是不是不太討人喜歡?」
郁寶彤疑惑:「怎麼會,我瞧著你就喜歡極了。幼幼,你怎麼想起來這麼問?」
蘇禧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頰,道:「我自己胡亂猜的。」
四下無人,郁寶彤與她說起話來就隨意了一些。「別說我是個姑娘,倘若我是男子,見了你肯定喜歡得捨不得撒手。哪有你這麼胡亂猜的?你若不討人喜歡,那我可怎麼辦?」
郁寶彤到底是嫁了人的,說話比未出閣的時候直白多了,聽得蘇禧耳朵一紅。
說罷,郁寶彤想了一想,話鋒一轉道:「不過我若是長輩,有你這樣的媳婦,應該是比較擔憂的。」
蘇禧一聽,忙問道:「為什麼?」
郁寶彤看了看四周,沒什麼人,又想著殷氏最近在為蘇禧相看親事,這些東西遲早要知道的,就沒隱瞞她,附在她耳邊道:「誰若是娶了你,還捨得放開么?爺們兒都被你迷住了,肯定只想把你關在屋子裡……做那檔事。豈不壞了精水?換做我是長輩,肯定也要好好斟酌斟酌的。」
蘇禧雖然成過親,但也沒聽過這樣露骨的話,臉頰立即紅得透透的,又羞又惱道:「郁姐姐,你……你怎麼能說這些!」
郁寶彤見她臉頰飛紅,嬌羞可愛,禁不住「撲哧」一笑。「說這些怎麼了?大伯母肯定遲早也會告訴你的。我只是提前跟你說一說,叫你有個心理準備罷了。」
蘇禧再也聽不下去了,霍地站起來,惱羞成怒道:「我,我不跟你說話了。」
蘇禧遠遠地跑開了。一直到壽宴結束,腦海里仍舊忘不了郁寶彤那番話。
偏生回府之後,殷氏還把她叫到跟前問:「幼幼,你覺得呂江淮此人如何?」
殷氏的心思昭然若揭。今日長公主壽宴的時候,有不少夫人向她打聽蘇禧的事,她卻獨獨跟呂夫人攀談了許久。這其中的關竅,便是傻子都看得出來。而且呂夫人對蘇禧也是頗為喜歡的,蘇禧幾次去威遠將軍府,呂夫人都待她十分熱情。所以今日這一番談話,可以算得上很是融洽。
眼下殷氏詢問蘇禧的意見,是為了做最後的定奪。
蘇禧吃驚道:「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畢竟是終身大事,殷氏還是以女兒的意見為主。「我見呂江淮為人端正,又儀錶堂堂,這兩年在邊關也有所作為,倒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且呂家人口簡單,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呂夫人也是位好相處的……更要緊的是,娘看得出來,呂江淮對你也……」
「娘!」蘇禧趕忙打斷她,聲音嬌嬌的,小臉卻很認真,「我對呂大哥沒有男女之情。」
可這話聽在殷氏耳中,卻沒什麼說服力。殷氏道:「那是因為你們接觸的不多,等日後相處久了……」
蘇禧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同那沒關係。娘,我只把呂大哥當成哥哥看待……您就別為難我了。」
何況今日郁寶彤剛跟她說了那些話,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關在屋子裡」的事,一想到自己同呂江淮成了親,就要做那等羞人的事情,就說不出的彆扭……根本沒法兒想象。
見她態度堅決,殷氏只好暫時停止了這個話題。但是心裡卻沒有放棄這門親事,畢竟她相看了這麼久,唯有呂江淮是最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