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和阿九應下，自去了偏房。
偏房內，八仙桌上鋪開一盤玉佩首飾，果然如太后所說，色澤翠綠，加之工匠巧手打造，越發顯得高貴奢華。
阿九喜孜孜地拿起這串又看看那串。林陌染則笑著站在一旁看著她，並不動手。
「你為何不挑？」阿九詫異問道。
林陌染笑著搖搖頭，「你先挑，挑完了我再挑。」
她估摸著時間，讓阿九挑了半炷香時間，自己才磨磨蹭蹭的上前。
這時，太后才緩步走了進來。
阿九恍然大悟，敢情太后讓她們來並不只是為了挑首飾，還有話想對她們說。她斜眼看向林陌染，後者輕輕一笑，並不顯山露水，其中蘊含的聰慧氣質卻顯露無遺，就連她額間那黑色梅花都壓抑不住。
趙容在女官的攙扶下，尋了主位坐下，滿意地打量林陌染一眼，笑道：「素聞余嬤嬤誇你聰慧，說話只說半句便能揣摩全局，今日看來，確實名副其實。」
林陌染謙和應下，「太后謬讚，妾身不過是本分行事。」
趙容直接開門見山道：「這裡間並無外人，定國公府和蘇翰林府，都是一心向著哀家和皇上的，哀家有話便直說了。這批玉石，其實是你差一個叫林奕的商人從西域進貢給皇上，皇上再轉送哀家的，你還向皇上討了一萬兩黃金，是也不是？」
林陌染面色一正，忙道：「妾身自作主張，還望太后原諒。」
趙容淡笑揮手，「哀家不是這個意思。」她別有用意一笑，「哀家只是覺得，這麽些年能讓皇上捨得付出這麽大手筆的人，著實不多見了。」
林陌染默然而立，靜靜望著腳邊的地面，腦海中卻被這句話盤繞。他已經為自己付出了多少？
阿九這時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太后，九王妃，恭喜恭喜啊！阿九斗膽說一句，將九王妃賜婚王府，好像還是皇上的手筆，把自己欣賞的女人賞給了別人，皇上如今萬般後悔了吧。」
林陌染驚訝於阿九竟敢在太後面前這麽肆無忌憚地說話。
趙容察覺到她的目光，笑著解釋，「阿九從小就無父無母，自老定國公夫人去世後，先皇就將她接到宮中撫養，算來，還是哀家一手帶大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慈母的神色。
阿九依偎上去，親熱地喊了一聲，「皇姨母！」
林陌染羨慕地看著面前這對不是母女卻勝似母女的兩人，目光一黯，這般景象，在記憶深處，自己似乎也曾見過，那是她無辜病逝的母親。
趙容拉過她的手，柔聲開口道：「不管你嫁給祁兒還是晟兒，都是我趙容的兒媳婦，日後來宮中請安時不必如此拘謹。說來，小瑾也十分喜愛你，王府諸事不忙時，你便多來坐坐，也好陪哀家說說話。」
林陌染心中一暖，想起自己前不久還猜測，太后和余嬤嬤都一同倒向了趙家，就是一陣羞愧。如今看來，趙容是選擇拋棄娘家，和自己的兒子堅定地站在一起。
趙容又續道：「哀家知道你今日進宮還有別的事要說。」
林陌染頓時想起了那日當著燕樂晟的面大鬧林府的林萱，她頭疼地琢磨著開口，「太后明察，是妾身那個不成器的庶妹，如今也到了選秀的年紀。」
趙容反問：「你意下如何？」庶妹品性為人、林府態度她都不問，只問林陌染的意見。
林陌染一下子便明白了，太后這是變相地在詢問自己，對這次選秀、對皇上到底有幾分在意。
她絞著袖子邊，一時不知該不該說真話，話語幾經輾轉，只道：「妾身不知……」
趙容笑得更有深意了，「你不知，哀家卻看出來了。從前不曾見過你小女兒家姿態，今日被哀家這麽一問，居然扭捏了起來，你說，哀家知不知呢？」
林陌染愣了一下，太后這親昵的口吻，讓她瞬間有種錯覺，還以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母親。她微一失神，笑著回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太后的慧眼。」
見如今氣氛融洽，林陌染微頓，不著痕迹將話題重新拉回到林萱身上，「說到小女兒家姿態，這一點，我那庶出的妹妹林萱倒是跟我不像。大抵是因為生母不同，她不僅生的樣貌嬌俏，性格也比我外向三分。再過兩月余，萱妹妹及笄，林府如今一邊備著選秀諸事，另一邊也愁著在給她找婆家呢！」
阿九便將話頭接了過去，「這我也聽母親說了，原想著把萱妹妹說給我們府上庶出的五哥兒，後來不知怎的，沒了下文。」
林陌染便問道：「五哥兒今年貴庚？」
「十歲有六，是府里最小的么兒。雖說是庶出，可是乖巧伶俐，特討人喜歡，我們府上誰也沒把他當庶子看。」
林陌染點頭，心裡明白，惋惜道：「想來是翰林府想為他謀個更好的人家。」
阿九安慰了幾句，道：「說是想找個在正院養大的庶女。可惜林府正房去得早，不然將你那庶妹接去正院養個兩、三年，將來嫁人也能多說幾個好婆家……」
她話說了一半，突然醒悟，林府正房不就是林陌染的生母，連忙住了口，神色不安地望了林陌染一眼，「妹妹，怪姊姊嘴快，沒留神就……」
林陌染沒放在心上，笑道：「姊姊說得對，庶女若不放在正院里養幾年，要想嫁得好，實在太難了。」
若是顧清媚在此聽到這些話，指不定要多懊悔呢！她把正院斗得死的死、散的散，到頭來反而害了自己的女兒。
可是轉念一想，正院出來的她，身為嫡長女，又撈到多少好處？
一直不發話的趙容這時笑開了，「九王妃這是在給自己的庶妹謀親事？不打算選秀了？」
林陌染點點頭，「庶妹雖然一心想著要進宮，但她性子外向，想來無法適應宮中生活，倒不如許個清閑的富貴人家。」
阿九一針見血道：「若是她怨你，若是她不肯呢？」
林陌染嘆氣，「她就是怨我，也不過是怨個三五年，時間久了，她自己就想明白了。」
趙容噙著淡笑，「方才還說不知道，這會兒不是明白了，你是不想讓妹妹進宮，和你搶奪晟兒的寵愛。」
【第二十二章朕要磨刀】
被太后當面戳破真實想法，林陌染一窘，「太后說笑呢！」
趙容笑著思索片刻，恢復了正色，忽而喚阿九道：「蘇二公子不是有個姑姑，嫁去了隴西李家？」
阿九想了想道：「是三姑姑，前年才嫁過去的。據說李家是隴西的大族，雖未攀得一官半職，卻十分富庶，先皇還曾賜了世襲爵位。」
趙容轉向林陌染，「李家有個嫡出的二公子，去年剛及笄，我和先皇在隴西待過一段時間，曾見過他幾面，濃眉大眼，性格十分豪爽，還是個習武的，想來定能治得住你那庶妹。」
阿九一聽，率先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道：「皇姨母，你也太會找婆家了。」
趙容神色得意，「那是，哀家可是過來人。」
林陌染只能用手帕掩住嘴邊的笑意，心中一陣感動。先不說隴西那地方，地處高原，多山，氣候悶熱，還十分偏僻，而李家公子又是個習武的粗人，雖說頂著個世襲的爵位，但總歸不是個好夫家。
太后給林萱找了這麽一戶人家，其實是在幫她出氣。
然而林陌染一笑之後，不動聲色的拒絕了，「哥哥去得早，如今林府中就我們這對姊妹，父親再無子嗣，想來是不願將妹妹嫁這麽遠的。」
趙容擺擺手，「讓皇上把李二公子召回江陵，封個一官半職，從此定居於此，就沒有什麽遠近之差了。」
林陌染默然苦笑。太后這亂點鴛鴦譜的本領，實在叫人望塵莫及。
趙容見她並不反對，續道：「再說，林博意願如何，你無須擔心。你妹妹日後是要參加選秀的，按北燕制度，哀家有權將參選的秀女直接指婚給受封爵位之人。巧的是，李家嫡出大公子去得早，爵位如今正落到二公子頭上。」
此言一出，阿九笑得更加放肆，扮了個鬼臉，「惹誰都好，就別惹皇姨母，皇姨母有的是辦法整得你生不如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