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抵瞧出事態嚴重,項瑤阻了宋弘璟發難,要跟樊王府的人走,宋弘璟沉著臉陪同。剛到樊王府,項瑤下了馬車就見一輛印有宮廷標誌的馬車在門前急停,御醫同宋弘璟行過禮就背著醫箱急急忙忙往裡頭去,項瑤心裡一個咯噔,亦是快了兩步。
緊緊跟著御醫的還有幾名婆子,打頭的那個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身著墨色褙子,頭髮整齊地挽了個圓髻,上頭插了一支綴著珍珠的銀簪,身材臃腫,不笑時臉上帶了一絲凶意,此刻神情緊張,甚為嚴肅。
看見是定遠將軍夫婦,李嬤嬤不冷不熱地行禮,「定遠將軍、夫人。」最後目光停在項瑤身上,不見喜色。她早就聽聞項瑤這人,因著在宮裡小時候帶藺王的時間不短,多少有些感情,一開始知道藺王想娶項瑤還挺喜歡這姑娘的,後來項瑤說翻臉就翻臉,嫁了宋宏璟,她一直覺得項瑤水性楊花,而後京城傳聞她跟平陽侯家的世子有染,心中更是厭惡至極,自是沒什麽好臉色。
李嬤嬤見過禮後便匆匆往裡頭行去。
宋弘璟心中頗是不悅,這般態度,阿瑤為何要看她的臉色受委屈?本來想替項瑤教訓一二,卻讓項瑤及時拉住。李嬤嬤是太後身邊的嬤嬤,好歹要看太后的面子,那嬤嬤對自己有誤會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倒不如不理會。
項瑤安撫地拽了拽宋弘璟的衣袖,便由著侍衛引路到了頤心堂,堂內無人,等了約莫一刻,便見顧玄胤走了出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肅。
「見過王爺。」夫婦倆起身行禮。
顧玄胤在見到項瑤的那刻眸中燃起火光,薄唇緊抿成一條線,不掩怒氣沉聲質問,「宋夫人,本王與你無冤無仇,青妤更待你不薄,為何要這般害本王的孩兒!」
這突然發難叫項瑤嚇了一跳,有些反應不及,「我……」
宋弘璟側了身子,毫不猶豫地挺身護在項瑤身前,「樊王何出此言?」
廳堂裡外站了不少樊王府的侍衛,還有不少丫鬟婆子,都是跟著樊王來的,有緊張探看的,亦有眼中藏了算計的,他們還是頭一回瞧見樊王發火的模樣,可見真是急了眼。
顧玄胤佇立著,恰與宋弘璟相對,同樣高大頎長的身影似乎迸出隱隱火花,半晌,顧玄胤從宋弘璟身上挪了視線,似乎有所顧忌,抑住了想要掐住項瑤脖子的衝動,眸中浮起痛色,「我兒昨夜起高燒不退,身上泛起如魚鱗般皮屑,到眼下已潰爛延至全身……」
說到這,他的聲音似有哽咽,瞪向項瑤的目光聚了森然冷意,「原都好好的,就是塗抹了你送的那什麽膏後才變成這樣,本王不管是哪個指使你做的,快把解藥交出來!」
「我怎會害姊姊的孩兒,王爺,這當中定是有誤會,那藥膏我親自試驗過,沒有問題才敢送的。」項瑤在宋弘璟身後急急說道,聽了孩子的癥狀亦是揪心。
「你的意思還是本王冤枉了你不成?」顧玄胤怒意更甚,拔高了尾音,讓人呈了一布包上來,恰是太子妃生辰當日項瑤送予項青妤的那包,裡頭只放了一個瓷罐,他環胸而立顯然是看她還有何話要說。
項瑤望著那隻瓷罐蹙起眉頭,道:「我未用過這類罐子裝盛,是……弄錯了吧?」
「倒是會抵賴!這東西是從你送的布包里取出的,還說不是你送的,真當本王好糊弄麽!」顧玄胤怒不可遏地喝道。
項瑤正要否認,就聽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李嬤嬤打了頭陣,身後除了宮裡來的嬤嬤外還多了個項青妤,大抵是一夜未闔眼,眼下青黑清晰可見,臉色憔悴。
「王爺,瑤兒說沒做,許真不是她做的……」項青妤是聽項瑤被「請」過來後特意從屋子裡出來的,一邊憂心著孩子,一邊打心底不信自己疼愛的妹妹會害她。
顧玄胤見人出來了臉色微變,急急問道:「宗保如何了?」
項青妤聞言哽住,堪堪又要落下淚來。
「回王爺,小皇孫的情況不容樂觀,御醫也說……只能儘力而為。」李嬤嬤插了話,替項青妤答道,臉上亦有不忍,襁褓里小皇孫露的臉兒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疹子,抓撓後紅腫成一片,幾乎都要瞧不出樣兒來,那可憐模樣讓人分外揪心,心底對那下毒手之人更是恨得不行。
顧玄胤氣得目眥盡裂,「儘力而為是什麽意思,本王要我兒安康!」
「老奴亦是這麽說的,小皇孫是太後娘娘的命根子,皇上、太后都心焦記掛著,必然得平平安安的。」李嬤嬤穩著聲音忙寬慰,至於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她已經在來的路上聽旁人說了,再看項青妤那單純柔弱模樣,心疼之餘卻也覺得自己得幫襯點兒,這會兒不該是心慈的時候。
隨即視線落在不遠處站著的項瑤身上,越發冷了神色,「當然,害小皇孫的,亦不能放過。」
似乎已經認定項瑤便是毒害小皇孫之人。
得李嬤嬤提醒,顧玄胤噙著悲痛之色睨向項瑤,「青妤這般信你,你若真有點良心,快些把解藥交出來,本王還能從輕發落。」
「事情真相未明,王爺此話是否太過武斷?」面對顧玄胤的咄咄逼人,宋弘璟半步不退,始終站在項瑤身前。
「王爺,宗保是瑤兒的外甥,平日里慣是疼的,怎麽可能忍心下這等毒手,定是有人栽贓嫁——」
項青妤最後一字未落就被顧玄胤喝斷,「夠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她定是無辜,你怎就不想想宗保此時所受的苦,那麽小的孩子連疼都說不了,若不逼她交出解藥,宗保他、他……」說到最後已是說不下去,對項青妤亦是牽連怪罪。
「王爺……」項青妤凄凄喚了聲,默默垂淚。
項瑤半藏在宋弘璟身後,看著這一幕,眸光一閃,匿了情緒,卻是未再發言。
這模樣落了李嬤嬤眼中,更覺其有古怪,怕就是利用王妃的善心……太后、皇上對小皇孫的看重有目共睹,小皇孫若是遭了不測如何是好!
「東西既是宋夫人所贈,夫人合該給個解釋吧?」
「誠如王爺之前所言,無冤無仇我為何要這麽做?」項瑤把問題拋了過去,像是故意迴避意思似的。
李嬤嬤看得眸中冒火,無非是仗著定遠將軍,認為大家不敢拿她如何。
「有怨沒怨的只有宋夫人知情,親姊妹間也有生了嫌隙的,許是哪句話、哪個事兒,甚至哪個人的,保不準就落了心結、心底生怨。畢竟先前還跟宋夫人親如姊妹的項側妃,現下不也與宋夫人少了往來?」李嬤嬤刻意說道,目光直直盯著項瑤,不放過她一點神色變化。她於心中認定,項瑤是見不得項青妤好,嫉妒所為。
項瑤的側臉低垂,瞧不清楚神色,只聲音略低了些道:「嬤嬤如何知道是我負人,還是人負我?」
「牙尖嘴利。」李嬤嬤暗啐,越發認定項瑤便是行兇之人,因著暫沒證據耍耍無賴,極是見不得她如此,磨了磨牙,陰險一笑,沖樊王提議道:「王爺聽老奴一句,謀害小皇孫一事非同小可,不可有婦人之仁,這案子還是交給大理寺審問為好,定能很快交出結果。」
大理寺是掌刑獄的地方,現任的大理寺卿鐵面無私,審訊講求快狠准,無論是多硬氣的漢子都磨不過那位,三日必招,那裡可是能脫層皮的地兒,更別說項瑤此時還有身孕。
顧玄胤聞言,目光落在項瑤身上,見她抓著宋弘璟衣角似是畏縮,不禁沉了沉眸子,「本王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來人啊,將人送去大理寺。」
紅紗帳纏綿的梳妝台前,一方葵形銅鏡襯映出女子的倒影,項筠擺弄著桌上多起來的胭脂珠釵等物,嘴角漾著一絲甜蜜,自打王爺病癒後待自己越發體貼恩寵,時常有賞賜,手頭自然也就寬裕起來,而底下人慣會看風向,自然也不敢再輕慢。
「幫我塗指甲。」她將手擺在梳妝台上,吩咐新來的丫鬟道。
玉覃拿了小缽里調製好的鳳仙花汁,仔細塗著指甲,玉覃手巧,還在指甲面兒上勾了小花,別具新意。項筠瞧著歡喜,挑著指尖拈起了一副耳墜打賞,玉覃小心接過,臉上露了高興神色,頭回當差就得了賞兒,說明主子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