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項筠瞥見她的表情,對她道:「跟了我,自然要一心向我,只要我心情好,少不了賞你們的。」
「奴婢省得。」玉覃連連應是,表了忠心。「奴婢一定盡心服侍主子。」
項筠頗是受用地點頭,眼角餘光瞧見玉綃走進來的身影,打發了旁人退下,只留玉綃說話。
玉綃是從外頭來的,被屋子裡的熱氣霎時烘暖了身子,眉梢略微歡快揚起,「小姐,宋夫人毒害小皇孫的事兒已照小姐的吩咐傳出去,這下即使定遠將軍想保,只怕也保不了多久。」
項瑤叫樊王府的人押解去大理寺,宋弘璟應承三日內破案,今天已經是最後期限,要是破不了,項瑤便難逃此劫。
而她讓人找的那些人只消在市井裡搬弄幾句,便能挑起軒然大波,對一個尚在襁褓的小兒下此毒手,項瑤必會擔上毒婦罵名,而其中原因她則讓人模糊以對,有說項瑤與項青妤本來就有齟齬,面和心不和;也有陰謀論的扯了宋弘璟,道是其被收買故意指使項瑤為之。畢竟太子被廢,成王與藺王都損了元氣,樊王雖胸無大志,可順序在前,難保有心人算計,借小皇孫來打擊。
就是要流言四起,真假難辨才好。
項筠臉上露了喜色,伸手瞧著指甲,一抹艷色襯了好心情。大理寺卿可是個不管身分地位、鐵面無私的主,定有項瑤苦頭吃。
「玉綃,幫我梳頭,姊姊落難,我可得去慰問慰問。」語調里是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玉綃替她梳了個十分精巧複雜的朝雲近香髻,專門撿那華美的珠釵往髮髻上插,又挑了一件大紅色的絹紗金絲繡花長裙讓她換上。
項筠穿戴妥當,對著鏡子描眉抹唇,捏著細細的羊毫筆沾了蠟油調和的金粉,在眉心正中畫了一朵盛放的蓮花,隨即抿唇一笑,端的明艷動人。「走吧。」
方踏出院子走了幾步,就遇著恰好出來散心的安瑾,她病了一些時日,臉色蒼白滿是病容,身子也越發顯得單薄,與自己站在一道,立時顯出差異。
安瑾亦瞧見了項筠,微挺了腰板,於氣勢上不弱半點。
「姊姊身子未好利索,還是好好休養的好。」項筠笑語晏晏,目光溜過她瘦削麵龐,「王爺這陣兒忙,顧不周全,姊姊得自己當心。」
安瑾瞧著她臉上明顯的得意神色,斂了眸子,心底涌了凄涼。她與顧玄曄成親以來,自以為了解他,可這段日子又有些看不透,雖說知道兩人的婚姻參雜了其他,可彼此一直相敬如賓,從未像現下這般生分……是的,生分,儘管顧玄曄有所掩飾,可她依然能敏感察覺到,更別提他對項筠前後不同的態度。
她為照顧他而病倒,而那人清醒後卻未問起過自己,彷佛把她忘了般,卻對項筠百般柔情,何其諷刺?甚至她提起佩飾有幻粉一事,他亦粉飾太平,並未追究,再多言兩句,他竟讓自己要有容人之度……那一刻,她覺得心被顧玄曄捅了個窟窿,寒風灌注撕扯,剮心般的疼,以致久病難癒,項筠更成了心病。
安瑾忍不住勾起自嘲的笑,有那兩人在,她如何能做到大夫所說的放鬆心情?目光落了眼前光彩艷麗的面容,眼底迸出駭然精光,她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忍著想將面前人掐死的衝動。
項筠似是被她的眼神駭得退了一步,頓了片刻,揚起明媚笑臉,「姊姊保重身子,我還得去探望瑤姊姊,告辭。」
姊姊落難,言語里卻有未盡的得意,項筠福了福身與安瑾擦肩而過,連帶身後的丫鬟都是隨主子端了姿態,不無熬出頭的意思在。
「王妃。」跟著安瑾的丫鬟氣憤咬唇,不掩擔憂地望向她。
安瑾捂著胸口,胸腔盈滿的窒悶感令她有些呼吸困難。
顧玄曄,這便是你愛的女子?
她……到底哪裡好?
【第四十三章落井下石露馬腳】
日近傍晚,京城最有名的花街早早點了燈籠,纏在柱子上的層層薄紗飄飛,勾了幾許曖昧顏色,空氣中香氣瀰漫。
一身著月白錦服的華貴公子站了一間青樓門口,外罩件銀絲素錦披風,長發被鑲金的白玉冠高高束在頭頂,面容俊秀,此時卻滿是抑鬱之色,搖搖晃晃就要往裡頭去。
「唉唉唉公子,您來早了,我這還沒開門呢。」抹了厚厚脂粉、穿金戴銀的青樓老鴇一邊攔住人,一邊忍不住揩油,實在是這公子生得太過俊俏,還是頭回見到。
「讓開!」顧玄胤攜著一身酒氣喝道,身子一晃,眼角餘光瞥見街角鬼祟的身影,眼底滑過森冷寒意。
老鴇見來人富貴逼人,哪會把生意往外推,揚著笑臉扶著人進門,想著從未見過此人,還是酒氣衝天的過來,八成是跟家裡的那個鬧了……干這行的有幾個不是人精,笑得更是殷勤,「喲,公子火氣這麽大,先喝點茶降降火,讓姑娘們準備準備。」
顧玄胤可沒心情喝什麽茶水,直接扔過去一錠金子,「給我找幾個溫柔貌美的。」
他醉眼迷離,模樣清俊,老鴇早就看得心中蕩漾,可惜知道自己年老色衰,收了心思將所有關注都放在金子上,「公子放心,包您滿意。」她滿臉喜色地收了金子,一甩帕子,扯了嗓子往樓上喊道:「沉魚、落雁快下來。」
沉魚、落雁是一對姊妹花,生得嬌美不說,聲音更是宛若黃鶯嬌嫩清脆的,兩個姑娘本來還在抱怨哪個倒楣催的那麽早來,但看到顧玄胤的模樣什麽怨言也沒了,雙雙跟那水蛇一般纏了過去,「公子……」
顧玄胤被兩人一左一右挽著上了二樓雅間,臨著窗,能將一樓的情形盡收眼底。
青樓開了門,便有人進來尋歡作樂,見顧玄胤坐下後自顧自喝起悶酒,沉魚、落雁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雙方明了的垂涎,更加賣力的搔首弄姿,「公子,一個人喝悶酒有什麽意思,我們喂你。」一個站在後面開始揉男人的肩膀,一個硬是往腿上坐。
兩個花娘依偎過來,聲音嬌柔得人心都快酥了,顧玄胤方與項青妤爭吵完,實在受不了府中壓抑的氛圍,借酒澆愁奈何愁上加愁,才來了這兒消除煩悶。
就著花娘的手飲完杯中酒,顧玄胤便將兩個花娘拽了過來,左擁右抱。花娘自然心花怒放,更加溫柔聽話,咬著耳朵說著甜言蜜語,只是沉浸美色中的花娘誰也沒看到那雙黑眸底下閃爍著的無聊應付,看似樂在其中,手指在兩人腰上摩挲,卻更顯出一分漫不經心。
正嬉鬧間卻響起開門的聲音,沉魚、落雁回過神來,看到門口站著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背著琴匣,覆著面紗,沖裡頭的人盈盈一福,喚了公子。
沉魚、落雁只當是來彈琴助興的,復又勸起酒來,眼神溜向新來的女子暗含警告,表明這人是她們先的,莫來搶食。
「出去,我不聽琴曲。」顧玄胤醉眼迷離地挑了挑眉,不甚耐煩地趕人,實則精光暗斂,心裡有一絲意外。
女子露出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笑,「公子,論侍候人她們如何比得上奴家?」那聲音嬌嗲甜美,媚意橫生,勾人得很,隨著面紗取下的動作,露出明艷面龐。
顧玄胤的目光落在她眼角那顆淚痣上,扯了嘴角,像是被激起了興緻,遂她的意思遣退沉魚、落雁,「我倒是要瞧瞧。」
女子眼底掃過得逞之色,握住酒壺倒了一杯酒,纖細的玉手遞過去,手腕上造型奇特的鈴鐺手鏈發出一陣悅耳響聲,卻讓人聽得有些不舒服,「公子既然不愛聽琴曲,奴家跳段舞助興如何?」
顧玄胤接了酒盞,並不急著飲下,眯眼瞧著人道了聲好。
女子旋身隨著鈴鐺的節奏踩踏,翩然起舞,身子卻始終未離開顧玄胤周遭,舉手投足帶了些許異域風情。
顧玄胤揚了眉梢似乎被吸引,終於在她欺身上來之前一口飲了杯中酒液,隨即伸手一攬,摟住了她的纖腰帶著往床上倒去,挨著床的那刻卻似抵不住酒意般睡了過去。
顧妧才費力地將人翻過身去,正要起身,便見一健碩身影進門,動作有一絲急切,看到房中景象後喚了聲郡主。
顧妧蹙眉覷了他一眼,隨即又落在顧玄胤身上,嘴角漾開笑意,「你主子不是個會吃虧的,那酒里還添了迷藥,樊王這一覺大抵能睡到明天早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