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項筠怎麽會聽不出來,咬了唇角,正要說點什麽,就讓太子妃出聲截斷。
「本宮曉得宋夫人是個明事理的,怎會怪罪?」
身旁機靈的扭了話題,卻擋不住私底下悄聲議論——「這明擺著就是不和,虧得一個府里出來的,當初宋夫人待她有多好啊……」
那廂,琴姬得了吩咐又再奏上一曲,細長眉眼掠向華音閣的方向,直直落了一處。
顧玄廷喝了半醉,聞著琴音曼妙,再看宋弘璟清冷自持的模樣,不禁挑了挑眉梢,「若是有定遠將軍簫聲相合,更是完美。」
席間有人跟著附和,借著酒意起鬨,甚至有人真取了玉簫遞到宋弘璟跟前。
琴姬撫琴的聲音里有了歡快,似有邀約之意,華音閣里更是熱鬧。
「許久未練,技藝生疏,怕壞了雅興。」宋弘璟聲音淡淡,語調里卻沒半點轉圜的餘地。
顧玄廷見他三番兩次駁自己面兒,此時也生了不快,臉上顯了怒意,眯著眼瞧向人已有不滿,氣氛陡地陷入凝滯。
眾人瞧著暗道不好,怎麽還杠上了?
嚴棣借著遞酒盞的動作輕輕拽了下顧玄廷,「定遠將軍怕出醜,喝酒總沒錯,來來來,罰酒罰酒。」
顧玄廷此時酒意上腦,哪肯理會,見宋弘璟端著酒盞冷冷的模樣,強著脖子沖他喝道:「將軍是架子大,本王請不動吧?」
「二弟,你喝多了……」太子見他越發不像話,攔了一下,示意他收斂些,別失了面子。
顧玄廷目光轉向太子,借著他的手穩了穩身子,喚了聲大哥,點頭笑道:「大哥教訓的是。」
神色里有一絲嘲意,唯有扶著他的太子瞧得清楚,手上不由微微用力。
顧玄廷皺起眉頭,隨著琴音一轉,臉上血色倏然褪盡,悶哼一聲,往太子身上倒了下去。
「成王!」
「二弟!」
一眾驚呼,場面霎時陷入慌亂。
在顧玄廷被人抬走後,宴席上的人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欸你們瞧見沒,成王那臉色白得跟紙一樣,嘴唇又烏黑烏黑的,這……這不會是中毒了吧?」
「什麽人想害成王,挑這下毒,可把我們都連累了。」有人低聲抱怨。
此時宋弘璟麾下的玄鐵營已經趕到,聯合大理寺的人審問,陣勢浩大。
事情一出,女眷那邊亦受了驚嚇,來通報的沒說清楚是哪個王爺,除了太子妃外,項青妤、庄側妃和項筠都趕去了,而項瑤被項青妤拽著一道過去,看到了宋弘璟,眉頭緊鎖。
御醫正替顧玄廷診治,眾人屏息不敢打擾,庄側妃自瞧見顧玄廷的那刻起就慌了神,緊張咬著唇,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一旁祥雲紋如意椅上太子失魂落魄地坐著,搭在扶手上的手微緊,神色亦是差極,太子妃走到他身旁,不掩擔心地撫了撫他肩頭安慰。
太子沉浸在自己思緒里,恍若受了驚般驚跳了下,隨即發現失態伸手抓向茶盞掩飾,行為不禁令人覺得奇怪。
御醫診斷時眾人的心越發吊著,良久,御醫才請了眾人一道去了外廳。
「成王的脈象實在奇特,癥狀與中毒相似卻並非中毒,成王發病前可接觸過什麽?」
「若是飯菜,與我等吃的相同,並無殊異。」顧玄曄回憶道。
「人是好端端突然倒下的,李御醫你可瞧出什麽?」太子追問,語氣里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氣弱,臉上神色不無著急,畢竟成王在這當口出事又在太子府,難保不讓人多想,他的嫌疑最大,還有成王手上的古怪淤青……
「李御醫,不好了,王爺……王爺沒氣兒了!」留著照看顧玄廷的庄側妃突然跌跌撞撞地衝出來,聲音帶了哭腔。
「大膽,你在胡說什麽!」一道女聲揚了尖細尾音喝道,青紅捻金錦百鶯度花紋宮裝的德妃在宮人的陪伴下跨進門,步子一提,直直往內室行去。「廷兒……」
眾人亦隨之入內,齊聲道了「娘娘萬福」後都瞧向床榻上的人,李御醫更是急急上前探看,微微鬆口氣,頂著德妃的強勢弱弱開口道:「回稟娘娘,王爺尚有一絲氣息。」但也不過是拖著罷了。
庄側妃抽泣一聲,猛地招來德妃狠瞪,當下咽了聲站在床邊緊張望著。
而聽到李御醫這話的眾人亦是各有反應,鬆口氣的有之,惋惜的亦有之。
德妃揪緊了絹帕,凝視著兒子的蒼白面容,心中又驚又急,一早起來就右眼皮直跳,直覺有什麽要發生,消息一傳到宮裡她便迫不及待地親自趕來探看,卻瞧著這一幅景象,叫她再無法維持雍容氣度。
「李御醫,成王究竟是何情況?」
「恕臣無能,治不好成王。」
德妃眼神倏地一厲,「你說什麽!」
「娘娘莫急,臣的意思是成王並非中毒,而是……而是像中了巫術。」李御醫擦了擦額上的虛汗,忙道:「成王的癥狀像極中了降術的表現,若真如此,恐怕還得下降之人親自解開,臣並無這方面的經驗……無能為力。」
「下降頭?」德妃重複,目光從顧玄廷身上挪開,下意識掃過屋子裡眾人,「究竟是哪個狠心的這般害本宮孩兒!」
「臣還記得書上所說,下降之人需在被害者十丈內,且取被害人之物方可施行。」李御醫作了補充。
「臣已經封鎖了太子府,正在逐個盤查,定能將兇手揪出。」宋弘璟拱手道。
德妃面容冷怒,瞪向宋弘璟,「望將軍儘快揪出兇手,以保成王性命。」
「臣定當竭力。」
此事對太子亦是衝擊,臉色略有些僵硬,道是此事刻不容緩,便留下了德妃、庄側妃與太子妃等人照看,與宋弘璟等人一道走了出去。
原還在被盤問的眾人突然被要求搜身,多有不滿,來為太子妃慶生的多是達官顯貴,雖不願卻只得配合,心中不免怨怪,更好奇成王如何,有眼尖瞧見太子出來的表情,暗道情況恐怕不好。
成王在太子府出事,怎麽看都與太子脫不了干係,盤查他們有何用,然這也只是心底想想,到底不敢宣之於口。
大抵是太子的臉色實在太過難看,顧玄曄瞥見,關心地詢問是否需要御醫瞧瞧,被太子婉拒,道是儘快找出兇手重要,便一起等待宋弘璟的人查出結果。
忽而,一聲尖細的嗓音傳來,「皇上駕到。」
眾人在明黃身影到來之際紛紛下跪行禮,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景元帝道了平身,微蹙著眉頭睨向太子等人,原以為是德妃小題大做,如今瞧著幾人臉色似乎並非他想,不禁沉了眸子。
「成王呢?」
隨後便有德妃身邊的小太監將情況如實稟報,而景元帝隨著小太監說話臉色一寸寸黑了下來,目光隨之掃過幾名皇子,神色晦暗,正值此時宋弘璟的手下來報並未搜到可疑之人,便招來宋弘璟吩咐其手下玄鐵營的人領眾人去華音閣,至於未搜身的皇子們則留在原地由宋弘璟親自檢查,視線再度掠過,隱有複雜之意,他不敢想若真是其中一個……
項瑤隨著眾人一道退下時,微微擰眉思忖,上輩子她身子不適並未到場,自然也不知具體情況,只知事後太子被廢,圈禁洛城,最後鬱鬱寡歡而死。此時眼角餘光掃過太子,覺出些許古怪,太子似乎有些不對勁?
四周似乎有暗香浮動,項瑤皺了皺鼻子,與方才入門時聞到的味道相同,忍不住掩唇乾嘔。
項青妤站在她身旁替她撫了後背,「沒事吧?」
項瑤噙了笑意表示無礙,循著氣味來源只瞧見一抹曼妙身影夾在不遠人潮中,恰是那名撫琴的蒙面女子,微風拂起面巾,露出平凡的五官,項瑤定定瞧著,皺眉推翻了心中所想。
這廂搜查已盡尾聲,宋弘璟對上太子,後者本是坦然,然在下一瞬倏然變了臉色。
「太子,這是?」宋弘璟手裡的赫然是一張黃符,卻是從太子所佩的腰帶內層里取出。
太子亦是驚詫,這東西何時在腰帶內的他竟毫無察覺,但要說他不知道絕對沒人相信,此時只能保持鎮定神色,開口道:「寺里求的平安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