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不為奴,便不再是奴

第十二章 心不為奴,便不再是奴

扭轉身子后的伊剛好正對自己在河中的倒影,他垂眸看向那河水之中飄然晃動的英俊臉龐。

方才他並沒認真去看。

其實長這麼大,他從未在意過自己的長相,也從未細瞧過自己。直到剛剛那一刻,他看到喜對著他紅了臉的模樣,他才生平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多了解自己面容的念頭。

他甚至在想,如何才能讓自己更好看一些,這樣喜是否就可以時常像方才那般看著他,永遠都不離開他,即便他只是一個奴……

倏的,他的心又沉了下來。

是啊,他只是一個奴……生得再好看,也只是一個奴……那左臉上的「奴」字永遠都是那麼刺眼,這樣卑賤的他又在奢望什麼呢?

不經意間,河中的清俊臉龐已目光凝滯,嘴角微動,扯出了一副苦苦的自嘲。

忽然有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指伸向水面,在俊臉的「奴」字上輕輕一點,霎時漾起了圈圈水紋,那「奴」字便也隨著不見了蹤影。

眼前的一幕讓伊有瞬間的驚愕,耳畔傳來了喜悅耳的聲音:「這個字是否在那裡,不是取決於眼,而是取決於心。」

伊恍然驚悟,轉頭看向喜,喜亦轉眸與伊相對,那般明如月華的瞳光第一次蓋過了她燦如驕陽的容貌,令伊永生難忘。「伊,我的心早就已經看不到那個字了,你的心呢?何時也將它抹去?」

伊怔住。

心不為奴,便不再是奴!……

他的內心從未如此震顫起伏過。

他眼中隱有淚水,卻始終強制著沒有流下。

頃刻,伊俊容肅穆,正身危坐,未言一句,卻是十分鄭重的給喜施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叩拜大禮。

喜大驚,忙俯身去扶他。「伊,你這是作何?我的意思你沒懂嗎?我早就不當你是奴了,你也不要再當自己是奴,這種程度的跪拜禮不要再對我做了!」

可伊卻堅持不肯起來,執意要將禮施完。

禮畢,他才激動開口:「公主……伊懂得。這一禮,並非奴對主之禮,而是公主方才的話於伊而言大恩仿同再造,伊實難表達內心之情……」

喜卻是斂唇一笑。「傻瓜,你以為我是為了對你施恩才在自己心裡強將那字抹去的嗎?若非你本身的才能,我又怎會如此?」

伊一怔,定定看向喜。

一直以來他都未敢正視自己的能力,在他眼裡,那令他與其餘奴迥然不同的諸多「才學」,不過是隨時可能被人發現、隨時可能會令他丟去性命的麻煩之物,可他又偏偏生來便有過目不忘又舉一反三的能力,看什麼會什麼,會什麼精什麼,竟是不知不覺便會的越來越多了……

他原本很是困擾,常常提心弔膽的活著,可如今聽喜說來,這些能力倒是極好的。

至少,她因此而對他另眼相待了。

伊的內心還未平復,只見喜又滿含著甜美的笑意深吸了一口氣,纖柔的雙臂在身側隨意擺了擺,又像模像樣的交在了身後。

她轉而望向遠山,眸間璀璨,面上還是那般小女孩嬌嫩靈秀的模樣,口中卻是毫不隱晦的說出了幾乎顛覆伊一生的話語:

「伊,你要相信,既然你能改變我對你的看法,就一定也能改變其他人對你的看法。或許有朝一日,不止是在你我的心裡,在全九州所有人的心裡都會將你的那個字抹去。那時的九州,才是真正應該屬於你的天地。」

喜的設想那般大膽,那般令人難以置信,卻句句觸動了伊的心弦,動搖了他根深蒂固十五年的思想。

伊雙手緊攥,直直凝望喜柔美明媚的側顏,心底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憧憬:

公主,倘若當真能有此一日,若伊真能擺脫掉奴的身份,屆時,伊可否奢望能得你片許傾心?哪怕……就只有一天的光景也好……

……

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紫衫單薄,正是紫葵。

他看不清河邊二人的神態,更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內容。

他完成祭祀諸多繁雜的事宜后便興高采烈的趕來找喜,卻見到本該已經死在祭場的伊梳洗得乾乾淨淨,沒了半分下等奴的樣子,還幾次跪拜於喜,他便料想定是伊在感謝喜對其的恩德。

漫山遍野的野花花開濃艷,紫葵卻是牙眥俱裂,神情與眼前的美景大相徑庭。

賤奴,你竟然還活著!……

隨著紫葵的手臂略微抬起,有一個年輕的遒人自他身後走上前來,恭敬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紫葵緊緊盯著伊不放,一對童眼眸色暗淡。「熊尼,找個手腳利落的,尋個機會暗地裡將那奴解決掉。」

熊尼沿著他的視線看向河邊,諫言道:「公子,那只是個下等奴,公子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大可明目張胆將其斬殺。公子身份尊貴,給他隨便捏造個『不敬』之罪,賜死便是。他賤如螻蟻,無人會在意,更無人會多言的。」

在他看來,公子此前為殺那奴,大費周章的私下命人將其名篡改入奠基人祭之列,著實多此一舉,也是因此才會給了公主將那奴救出的機會,倒不如光明正大的直接砍了乾脆。

「我叫你如何做,你照做便是了。」紫葵對他的建議沒做理會,陰沉著臉轉身離開。

小姑姑素來膽小,竟還為了救這個奴,親自闖進那血肉橫飛的祭場。

母親說得對,能令小姑姑那般在意的,無論是賤奴還是豬狗,他紫葵都絕不可以明著加害。

……

紫葵雖然只有八歲,可五歲便開始讀書習字的他卻早已設置了屬於自己的書房。

幾日後,書房內,熊尼顫抖著趴在地上。「公子……」

「究竟是怎麼回事!」紫葵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氣急敗壞的大吼。

他堂堂蒙山國公子,不過就是想要殺個下等奴而已,竟然接連兩次失手。

他是未來有施侯位的唯一繼承人,被眾星捧月般培養長大,年紀雖小,卻驕傲隨性,何時遭受過這等挫折?

「我們派出的人非但沒能將那奴斬殺,反而重傷逃回,那奴……怕是會些劍術……」熊尼支吾著,此事他也覺得很是不可思議。

但見紫葵肉嫩的小臉一抽,竟是一聲嗤笑,厲色逼問:「熊尼,你可是覺得我年幼好欺?一個一無是處的下等賤奴會懂劍術?還重傷了手握利刃的殺手?你倒是說說看,他兩手空空,何來劍傷人?」

熊尼嚇得又是一拜。「公子息怒!熊尼做遒人跟隨公子已有三年,一直忠心事主,從無他念!熊尼膽子再大,也斷不敢欺瞞公子!……據說……那奴是徒手奪了殺手的劍,后將其重傷……想必應是不知在哪處偷學的拳腳……」

「就算他偷學過,又怎打得過殺手?總之,我是絕對不信那賤奴會用劍,除非……」紫葵冷哼,除非他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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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吟:夏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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