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胡師爺的豪賭 上
雪花開時福運來,
山中龍鳳起徘徊。
若能看破陰陽事,
白麻書名登高台。
自古以來,中國的相師們給人算命從來也不有話直說。總是要掐指搖簽搖頭晃腦一番后再遮遮掩掩的說幾句或長或短的解籤詩。這個解籤詩像詩,又不是詩,在讀書人的眼中說是順口溜好像才更貼切些。不過按照相師們的說法,求卦之人所求之事都在這解籤詩之中。若要他們說的詳細些,那就要額外再給些錢物。不過也有那種給錢也不要的,就不知道是為何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
好歹也算是聖人門徒,胡為用胡大師爺可是不信這一套占卜相卦之事的。最早的時候他是半信半疑,後來認真的觀察探尋了一番,覺得這裡邊兒的門道就在於四個字——「話不說死」。
這個所謂的解籤詩,其實就是故弄玄虛。事後看,差不多能合得上也就行了。
但明白歸明白,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還是難免疑神疑鬼,不然就不是「子不語」而該是「子不信」了。
在從金陵出發來此的路上,胡為用在某處山間道左的茶館里便也遇到了一個神神叨叨的相師,雖然自己一再顯露出自己的不屑之意,但對方還是生拉硬拽的給自己算了一掛,然後給了自己這麼一首據他說描繪了自己一生命數的解籤詩。
胡為用信嗎?
本來不信,但那神神叨叨的相師給自己算這一卦后卻吐了血,還不要自己的錢,只言道:「給閣下算這一卦非是為了錢財,只望閣下他日飛黃騰達之時能多多看顧我道門,為我道門留得一絲元氣。」相師說完這話起身便走。胡為用想追問個明白,可這相師看著走的慢騰騰,卻轉眼就不見了。
這世間自然是有那些個武林高手,得道高人,但胡為用卻不覺得這樣的人會來與自己這樣一個一文不名的挫大來開這種玩笑。
於是這一路行來,閑著沒事兒,胡為用便要念叨念叨這首解籤詩,別說,雖然不多,他還真有些個感悟。
「雪花」當是通「血花」。自己在金陵城裡也算是間接的害了許多性命,然後入了誠王的法眼,得了這前程,所以第一句詩似乎還真是有些道理。
第二句和第三句自己倒是不太明白,不過最後一句應該是大吉大利。
自古朝廷大事,比如對外用兵亦或是登台拜相,這一類的詔命都是由皇帝親自執筆寫在麻紙上。自己與兵戈之事不沾邊,那麼白麻書名自然是說自己能當宰相了?當然,本朝無宰相一職,那就是當朝首輔?
不過再細讀這詩中含義,想當首相似乎還是要明白那第二句和第三句中的意思。
山中是什麼山?
龍鳳只得又是什麼?
陰陽路?什麼陰陽路?
外邊兒傾盆大雨,雷電不休。屋內三個煞星。剛剛囫圇個的兩個人一個死了,另一個不只是死,划拉划拉包個餃子都沒問題。滿屋子血氣瀰漫,味道腥臭的令人作嘔。這麼惡劣的情況下,不知為何,胡為用突然就想起了這首解籤詩。
眼下這局勢,要不然就是我人生大劫,要不然就是我起勢之時?
偷偷在櫃檯後邊兒露出半個腦袋偷眼觀瞧。。。。。。
「你幹什麼?」
「她是朝廷欽犯,自然是要索拿歸案的。」黃千凝用一副小巧的鎖銬將杜桃枝雙手反鎖,隨後面色不善的看過來,從懷中又掏出一副鎖銬:「名字?」
「徐。。。徐老實。」叫花子一樣的少年撓頭傻笑。
「老實?」黃千凝抿著嘴似笑非笑。
「這可不關我的事兒啊。。。」徐老實連連擺手:「這兩個人先推的我,自己彈開的,我一開始還警告他們來著。而且這兩個人可不是我殺的。」
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這兩個人一個是被黃千凝捅穿了喉嚨,另一個是被杜桃枝打成了煙花。若要較真兒,好像自己才是主犯,這叫花子頂多算是失手的幫凶?
「哼。」黃千凝冷哼一聲,蹲身捻起已然昏迷不醒的杜桃枝的手腕,皺眉不語。
杜桃枝在京中之時已是重傷,又被自己一路追到此處大戰一場。黃千凝自襯換成自己都未必能堅持到此刻。
「唉。」黃千凝嘆了一聲,隨後又把劍抽了出來,看意思是要放棄治療,只把杜桃枝的腦袋切下來回京復命了。
「你要幹嘛?」徐老實問道。
黃千凝不理會。
「你等等,我可能有辦法。」
「嗯?」黃千凝皺眉抬頭。能救便是能救,不能救便是不能救,什麼叫可能?
只見這自稱徐老實的乞丐閉目片刻,緩緩開口道:「她先是真氣損耗過度被人打成重傷,隨後又被一先天高手的至陽真氣的余勁所傷,能逃到此處已是油盡燈枯,又勉力與你搏了一場,基本也算是死定了,不過若是相救,也不是沒辦法,而且辦法還不止一個。」
頓了頓,這徐老實又道:「這女子練就魔教《乾坤磨動陰陽倒亂玉鼎求真功》,而且有了火候,體內陰陽真氣相生不休,所以第一個辦法,若能有一個練就至陰真氣的先天高手,嗯。。。或者後天巔峰境也可,為其調和體內陰陽,導氣歸墟,當可無恙。」
「某家境界不夠,說第二個辦法。」
「第二個辦法。。。?」徐老實臉色忽然漲的通紅,不說話了。
「說。」黃千凝也不廢話,把三千流火指向徐老實的喉嚨。
「額。。。第三個辦法,若能有至陰的寶物為其化解體內那道至陽真氣的余勁,亦可化險為夷。」
「此間無有至陰寶物,說第二個辦法。」
「額。。。其實。。。是有的。」徐老實尷尬的撓了撓臉,猶豫道:「我的血也算是至陰寶物,給他喝上一口,再令其好生將養一番,應該就可以痊癒。」
狐疑的看著眼前這乞丐,黃千凝站起身,讓了兩步,沒說話,看來是默許了。
「那個。。。把你的劍借我用下?這把不行,最起碼得那把月詠。」
「你怎麼知道這劍的名字?」
「額。。。額。。。」
見這徐老實不答,黃千凝也不廢話,直接揮劍。只見得紅光一閃,三千流火在徐老實的手背上劃過,卻只留下一道白印兒,油皮兒都沒破!
皺了皺眉,黃千凝收了三千流火,拔出月詠。
這一次倒是在徐老實的手上流了一道一寸長的小口子,出了幾滴血,但只眨眼的功夫那口子竟然就癒合了!
「你到底是什麼怪物?」黃千凝目色凝重。自己這一劍下去別說是人,便是塊石頭也得一劈兩半,眼前這情況可不從沒見過。
也不像是什麼金身橫練功夫,不然能解釋他為什麼「硬」,卻不能解釋為何癒合的也這麼快。
「額。。。嗯。。。我還是先救人把」徐老實支支嗚嗚的,蹲下身把手背上的幾滴血送進了杜桃枝的口中。
說來也怪,本來這杜桃枝面如金紙,胸膛呼吸起伏几不可見,眼瞅著就得咽氣兒。可這幾滴血入了口,臉色竟然紅潤了起來,呼吸也重了些,好像就要醒轉一樣。
黃千凝再出手為其把脈,雖然依舊還是傷重,但卻已非絕命之相,果然如這乞丐所說,將養些時日便可痊癒,若是自己為其運功療傷,說不定時日還可短些。
「那個。。。」徐老實說道:「你有什麼吃的嗎?」
黃千凝神色複雜,心中很多疑問,但想來問了對方也不會說,便沒有開口,只是指了指地上的兩個包袱(剛才死的那兩人所背的):「自己找吧,可能有。」
運氣不錯,還真翻出了兩個油紙包,裡邊兒包了醬肉饅頭。
木桌旁,徐老實狼吞虎咽,黃千凝皺著眉以一個專業捕快的角度細細的打量起來:破衣爛衫自不用說,裸露在外的皮膚臟是臟,但卻不只是灰塵滋泥,更有好些泥土痕迹,就像是在泥地中打了幾個滾兒一樣。泥土下皮膚白皙,但卻沒有常人的光澤細潤,只是蒼白,好像自己曾見過的那些血氣虧損的酒色之徒。面容不醜,也稱不上俊美,差不多算是清秀,只是一雙眼睛眯眯著,顯得甚是慵懶無神。
「不對,不對。」黃千凝暗暗搖頭。整體看去,總覺得這徐老實舉手投足間有種不協調的感覺,好像。。。好像一個木偶一般。
再細看,黃千凝心中微微一驚。
這徐老實身上有幾處青灰色的斑點兒,論大小,比銅錢大點兒有限。
這青灰色的斑點兒旁人或許不認識,但黃千凝卻見得不少,乃是人死後皮下淤血凝結所形成的印記,也就是所謂的屍斑。
活人身上如何能有屍斑?
若是往日聽說活人身上長了屍斑黃千凝定然嗤之以鼻,但此時親眼所見,就由不得她不信了。再聯繫剛才這徐老實皮膚堅韌,以血救人等種種異能。。。
以自己的見聞。。。勉強合的上邊兒的似乎也就是鬼舍那幫子邪修所練的殭屍,但也從沒聽說殭屍有自己的神志的啊?
越看越奇,自己卻想不出個頭緒。這種感覺確實讓人鬱悶不已。
這時候醬肉饅頭都下了肚,徐老實抬起頭,看起來還有些靦腆:「那個。。。別。。。別看了。」
「吃完了?」
「嗯。」
「那自己帶上吧?」黃千凝又把那副小鎖銬拿出來扔到桌上。
「啊?為什麼啊?我又犯了哪條王法?」
「又?」
「額。。。沒有沒有,我說錯了。」徐老實趕緊搖頭。
黃千凝冷哼一聲:「不管你是不是說錯,總之某家懷疑你與一樁大案有關。某家身為六扇門的捕快,自有權抓你入衙門審問。若你身上沒背著案子,朝廷自會還你清白。」
這一套說辭其實都是託詞而已。歸根結底,黃千凝就是覺得這徐老實有問題,想抓他回去找人研究一番而已。
「冤枉啊,那個。。。冤枉啊!我身上沒犯事兒啊。」
「犯沒犯事兒非是你我說的算的,是朝廷說的算的,總要過了堂再說。若你清白,自然無事。」
「那個,冤枉,我,那個。。。」徐老實翻來覆去就這幾句,黃千凝不由覺得好笑。
「且慢!朝廷律法不可欺也,黃捕頭身為六扇門的捕頭,又為何如此巧言哄騙這位良善的小兄弟。」一聲威武中透著心虛的厲喝想起,一番天人交戰之後,胡大師爺從櫃檯後站起身繞了出來,拱拱手,隨後站到了徐老實的身後(怕死)。
「某家何曾哄騙這位小兄弟?」黃千凝目光不善,不悅道。
「朝廷律法,非人命要案,民不舉,官不究。若是人命要案,當有屍首在先,再有官府招捕文書在後,捕快攜招捕文書或招或捕,方可帶人過堂。」
「東廠和錦衣衛拿人何曾亮過招捕文書不成?」
「東廠和錦衣衛抓捕犯人自然沒有招捕文書,但卻奉有聖上中旨在身(不經內閣審議直接由皇帝發下的聖旨)。敢問黃捕頭可是奉有中旨?」胡為用微笑道:「倒從未聽聞聖上把中旨發給六扇門,若黃捕頭有中旨,在下倒真想開開眼界。」
黃千凝面色陰沉,但卻沒法反駁。畢竟人家在理。從手續上來說,此時她確實沒道理抓人。不過就這麼讓她罷手,又實在是心有不甘。
要不。。。
黃千凝開始考慮要不要直接來硬的。。。
她如此想著,臉上的表情也就漏了痕迹。
正在此時,門外又是一陣腳步聲音。循聲看去,只見十幾個人推門涌了進來,個個身負刀劍,為首的一個面容陰騖,目光在左右掃了一番,最後高聲道:「鹽幫左東升,奉幫主之命到此,還請屍心老人現身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