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 外人
「你應該是第一次來辛陵吧。」凌玥的目光從街道上的攤位上一一掃過。
可她滿心的注意力卻早都飛走了,只是緊緊攥著拳頭,收攏在寬大的袖口裡,靜靜地聽著身邊少年回話時候的一呼一吸。
距離那時在蘇府,如今也有半年之多。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長到天下儼然又經歷了一個四季的來回,短到過往又似昨天那樣清晰無比。
「嗯。」蘇雲起手中攥著小紅馬的韁繩,二人並肩走在這並不寬敞的街道上。不知是不是因為辛陵當真地處偏僻,來往的行人三三兩兩,偶有些路過的,竟然頻頻往他這邊打量。
蘇雲起眼底有些怔愣的神色,竟緊張了起來,乾巴巴地開口相問:「你,你過得還好嗎?」他上戰場殺敵的時候可都沒有如此不爭氣,怎麼今日被別人這麼一圍觀,心跳得竟是快要不受控了?
「你在緊張?」凌玥停在一處小攤前,狀似欣賞著一盞盞造型別緻的小花燈。
「哪,哪有!」蘇雲起攥著韁繩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雙頰迅速染紅。他們一定是沒有見過自己這樣俊俏的兒郎,這才想要多看幾眼罷了。
但這種不要臉的話,蘇雲起又怎麼可能說得出口。於是話到嘴邊,就只有那麼無力的二字。
凌玥從袖口裡摸出了一排銅板,「我要這隻燈,麻煩您給我包起來。」
蘇雲起拉著小紅馬走了幾步,湊了上前,語氣之中頗有些不解:「這燈既然好看,為何要包起來?」
他從來都是這樣,遇到好看心愛之物,便一點都不會隱藏。倒不是為了炫耀,只是因為瞧著便歡喜。哪怕少看一眼,心裡都不痛快。
凌玥只是彎唇在笑,等從攤販手中接到了花燈,這才回道:「這燈又不是給我買的。送人的話,總得好好包裝一下。」
蘇雲起眼尖,一早就注意著凌玥的一舉一動。即便是她臉上刻意藏著的一顰一笑,他發誓,自己也都看在眼裡。
那花燈是一隻小兔燈的樣子,儘管不那麼精緻,但模樣也可算是憨態可掬。這麼可愛的東西,一定是得配他眼前的姑娘才行的。
可這姑娘現在卻和他說,花燈的主人另有人選?
說不上來心中是什麼感覺,但蘇雲起知道,是自己的醋罈子打翻了。
他狠拽了一把韁繩,硬是拽得反應慢了半拍的小紅馬仰天一聲長嘯,踢踢踏踏,不情不願地跟緊了自己的主人。
他斟酌著開口,還不忘了得旁敲側擊:「這花燈造型挺別緻的,能讓玥兒你特意下山一趟,應該是個平常挺關照你的人吧?」
這話聽上去怎麼感覺怪怪的,但仔細一想又確實沒有說錯。凌玥舉了舉手裡的東西:「平常是很關照我。」
辛陵可不比京都,隨便一個節日就能引得人流如織。而今一個眨眼,已是到了八月十五。再是如何的冷清,山上山下都應是截然不同的風光才是。
她也不是沒有費過口舌之力來勸過道士師父的。只是師父心裡有過不去的坎,以前橫在心間,如今也是未能消減半分。
師父鐵了心地不願到這燈火通明的市井之地,她是個笨拙的,想來也只能找到這樣一隻花燈。便是聊勝於無,也要打發了今晚。
只是她從來沒有想到,會在今時今日這個時刻,遇到了蘇雲起:「你來到辛陵,他見了,也會很開心的。」
蘇雲起心中正翻起的一圈圈漣漪此刻終於得到了暫時的停頓,思及這話的前後,他試探著詢問:「你說的這個人,該不會是那個道士?」
對於蘇雲起的不確定,凌玥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當然是他,莫不成還能有第二個人對我很是照顧?」
「當然有!」蘇雲起發誓,他說這話,可不是為了邀功。今時不同往日,此番出來,他就沒有打算要再回去的:「你難道,是忘了我?」
撇開血濃於水而聯繫起的感情不談,別人如何他不知,他自然是願意的。
身側的姑娘因為這一句話紅了臉頰,頓了良久,蘇雲起這才聽到了一句淡淡的回答:「我說的是在辛陵這邊。」雖然聲音很低,但他卻是將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
二人又走了許久,蘇雲起再次鼓足了渾身的勇氣想要說清自己的來意:「其實我這回來就沒有打算……」
「玥姑娘。」迎面走來一對郎才女貌的佳偶,二人濃情蜜意的卻還不忘笑意盈盈地和凌玥打招呼。
凌玥也笑著應了一聲。看起來幾人之間來往還算熟絡。
這個場面,足夠蘇雲起自行添加出一長串首尾呼應的故事了。只是他們這質樸的鄉間民風好雖好,落到此刻的蘇雲起眼裡卻是分外惱人。
早不來晚不來,總要趁著關鍵時刻來,是故意和他作對不成?
「你怎麼不走了?」凌玥面對蘇雲起這樣幽怨的眼神,實在有些摸不清頭腦。
「其實我這回來是打算……」方才被人那麼一打岔,霎時蘇雲起就將自己鋪墊的東西忘了個乾淨,只能重新又換了一種說法。
「玥姑娘!」前面一個巷口,失魂落魄地搖搖晃晃撞出了一個稍上了些年紀的婦人。
得!蘇雲起徹底掐滅了一切說話的慾望,有些話還是憋到山上說合適。他覺得一定是辛陵山腳下的眾人與他相衝,見他不爽吧。
「楊夫人?」凌玥也沒有預料到會在這個時候碰到楊夫人,瞧她這神情憔悴的模樣,指不定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是出了什麼事嗎?」
即便形容枯槁,可這位姓楊的夫人穿著著實不是一般尋常百姓能相比的。放在京都自是平平,但在辛陵就是另外一說了。
蘇雲起不由地眯了眯眼,想著多打量幾眼,此時那楊夫人也才注意到蘇雲起這樣一個生面孔的存在,有些遲疑:「他……」
楊夫人的遲疑足以說明是顧忌著蘇雲起的在場,只是蘇雲起不算外人,更何況他本無心這些:「這位是我同師父的摯交好友,楊夫人不用在意。」
蘇雲起頷首點頭,被幾番人頻繁打斷而生的悶氣這才消散了七七八八:「楊夫人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