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〇章 地洞里
魏祺率先跳下去:「安護法,底下挺深,小心。」
說最後一個字時,已離得頗遠。
「背我。」沐晴伸出兩隻手。
「不。」安若木一口拒絕,「我不放心你在我背後。」
「這麼高跳下去,萬一摔壞了怎麼辦?」沐晴撇撇嘴角。
安若木笑一笑,猛地打橫抱起沐晴,縱身跳入洞中。
在瞬間的驚訝過後,沐晴摟住了安若木的脖子:「想抱我,直說就好了,找什麼借口。」
安若木咬著牙不搭腔,盡量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腳下的火光上。
此刻,沐晴的頭正靠在他的肩膀上,發間散發著淡而清新的香氣。在這幽暗的洞穴,靠得如此之近,安若木對沐晴的熟悉感前所未有的強烈,這種熟悉並非來自於外表或聲音,而是來自於一舉一動——也許是一個眼神,也許是一個不經意間的小動作——還有,某種意識深處的感覺。
「想什麼呢,相公?」沐晴的聲音又輕又柔,有意要引安若木開口。
這話還真讓安若木心裡一盪。
「我想起來了,相公。」沐晴抬頭,嘴唇幾乎觸到安若木的臉,「我們成親那天,天很好,很熱。」
安若木不理,眼前卻浮現出艷陽高照下的街景。
沐晴繼續道:「你被曬蔫了,躲在樹蔭下不肯出來。」
是的,安若木記得,他坐在大樹下,腳邊是斑駁的樹影。
「所有人都在等你,連我的花轎都停了。」沐晴還在說。
不,不對。安若木有了片刻的愣神,隨即,所有的畫面一掠而過,消失不見。
他們落了地。魏祺在不遠處,手舉著火球等著。
沐晴絮絮叨叨個不停,安若木卻不願意聽了,將她甩下的同時,手順著胳膊一路過去。
「你要……」沐晴一句話沒說完,便被牢牢抓住了手腕。
「你要幹什麼?」安若木在沐晴掌心裡看到個光球,閃一閃,滅了。
「照明,這裡太暗了,我怕黑。」沐晴臉不紅心不跳地瞎說道。
安若木「哼」一聲,五指用勁,打算給個教訓。
「安護法,千萬別用力。」沐晴幽幽地說。
下一秒,安若木感覺到手掌一陣劇痛,並有麻木感,迅速蔓延到整條手臂,又到肩膀,還在慢慢地朝胸口去。
「安護法!」魏祺知道金隱蟲毒的厲害,急忙跑過來。
沐晴輕輕鬆鬆地掙脫安若木的手,閃到一邊。
安若木微眯起眼,忍著疼,朝魏祺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休息一會兒就會好轉。」魏祺說著,看看沐晴,「怎麼回事?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沐晴當然不會回答。
安若木喘著粗氣,待疼痛和麻木漸漸消退,也是第一時間去看沐晴,突地想通了:「你先前不是在幫忙,你就是添亂,想傷了我,好一個人逃走。」
沐晴不再否認:「反正只要不是朝著想殺秦煌的人去,憑你擎正堂的正義感,總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受傷的。」
安若木徹底無語了,真是又氣又恨又無奈。
「走吧,不是要回城嗎?」沐晴朝地洞深處一抬下巴,彷彿剛才召出光球的人根本不是她。
安若木和魏祺對視一眼,重重嘆口氣,道:「外面,王后、季秉仁和秦杉都虎視眈眈地在等著,我勸你,乖乖地合作,對大家都有好處。」
沐晴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安若木知道她的心思:「你想趁著這裡黑,把我們都幹掉,但你想過沒有,這地道通到哪裡?誰在出口處等著?出去以後,又該怎麼做?往哪裡去?不管你是沐晴還是夏遠山,你對煦揚並不熟悉,能順利地逃出去嗎?我是用不上力氣,可魏祺一切正常,就算出其不意,你有勝得了他的把握嗎?」
一個個問題,問得沐晴啞口無言。
「我現在最想做的,是帶你離開煦揚,回擎正堂,你要是也想離開煦揚,就不要再耍花樣。」安若木神色凝重,「你要殺我,魏祺不會放過你,你要殺他,我也會幫他,哪怕我用不上力氣,你還是沒辦法對付我們兩個。」
「我太心急,沒考慮周全。」沐晴聳聳肩,「安護法說的有理,一切,都得等離開了煦揚再說。」
安若木開始往漆黑一片的地洞深處走去:「等出了海,我們各憑本事,看我留不留得住你。」
沐晴想他是聽到了自己和蟬息的悄悄話,心中更多一分戒備。
「沐晴姑娘,請吧。」經過這番對話,魏祺是無論如何不敢讓沐晴離開視線範圍了。
沐晴明白他們的警惕,沒說什麼,跟上了安若木。
三人沉默著在地洞里前行,各懷心事,像是過了很久,又彷彿才一眨眼工夫,碰到了一堵牆。
魏祺上前,側耳聽一會兒,在牆上敲了兩下。
「誰啊?」牆那邊傳來個蒼老的聲音,跟普通人家應門的沒什麼兩樣。
魏祺又在牆上有節奏地敲幾下。
牆那邊沒了聲息,幾秒后,有扇門緩緩地開啟,望過去,還是一片漆黑。
魏祺率先行動,安若木到最後,示意沐晴跟上。
沐晴邁開步子,在跨過門時,故意放慢速度,往兩邊掃了一圈,可什麼都沒看到。
「姑娘,跟緊了,在這裡很容易迷路的。」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就在沐晴左前方。
沐晴循聲轉頭,見微弱的火光中,站著個佝僂著身子的老頭,光頭,銀色的長須直垂到小腿,眼眶裡沒有黑眼珠,卻好像正直直地盯著她。
「快走吧。」魏祺回頭道。
沐晴被盯得後背發涼,不用催也想趕快離得越遠越好,可不知怎麼的,在這節骨眼上,雙腿竟像是沒了力氣,拖拖拉拉的,一步才能挪動一點點距離。
「滕爺爺,放過她吧。」安若木來了,笑嘻嘻地對老頭行個禮,「她不是傀儡師。」
老頭不吱聲,也不動,雕塑一般。
「真的,滕爺爺。」魏祺見暫時走不了,只好停下解釋,「她是挺像,但不是,她也答應了不會在煦揚境內害我們。」
沐晴感覺到,停留在身上的視線被移開了。
老頭往後退一步,瞬間隱沒在黑暗裡。
沐晴好像才卸下千斤重擔,渾身一陣輕鬆,忙不迭小跑著來到魏祺旁邊。
「還真是滕萬年。」安若木跟著跑,帶著一絲驚喜。
「誰?」這名字,沐晴有印象,不過模模糊糊的,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
「曾經的煦揚首席術士。」魏祺加大了手中的火球,讓光線更亮,「在千年前的戰爭中,因為著了巫蠱師的道,被巫蠱師和傀儡師聯手控制,差點親手殺了秦煌殿下,因此自毀雙目,罰自己在這裡守著。」
「原來暮遙想趁亂吞了煦揚是真事,我以為是以訛傳訛的謠言,畢竟那時候妖族來犯,人類只有團結才能不至於永世為奴。」安若木忍不住朝背後的黑暗看了一眼。
「總有不一樣想法的人。」魏祺不回頭地往前走,「是吧,沐晴姑娘?」
沐晴呵呵地笑起來:「是的,魏祺大人。我覺得吧,如果不是因為正在被通緝,說不定夏遠山就是那個控制滕萬年的傀儡師。」
「你看看,她這樣下去怎麼辦?」聞言,安若木再忍不住哀嚎,「你是巫蠱師,能不能想個辦法?」
魏祺沒辦法:「有可能有用的,我沒有學好,對不起,幫不上忙。」
「有可能有用的是什麼?」安若木看到了一線希望。
「分化。」魏祺面前,出現了一個岔路口,「我們有一種法術,練得好了,可以把怨魂的仇恨抽出來——仇恨的力量很大,有很多用處。」
「誰會?」安若木停下腳步。
魏祺沒有回答,把手裡的火球甩到地上。
頃刻間,火苗燃成筆直的一條,到了右手邊的路口,像碰到了什麼東西,「轟」地衝天而起,將整個路口擋得嚴嚴實實。
見此情景,安若木下意識地去看左手邊的路。
「這裡。」誰知,魏祺居然直往大火里去。
安若木毫不遲疑地緊隨其後,同時扯著渾身都在抗拒的沐晴。
「我不,會燒壞的。」這是真的火,溫度很高,沐晴額前的頭髮已微微捲曲。
安若木管不了那麼多,咬著牙,把她往火里狠狠一推。
隨著一聲尖叫,沐晴穿過了火牆。
「燒壞了嗎?」安若木也穿過來了。
沐晴低頭看看——她身上是有些微白煙冒起,但確實毫髮無傷,連衣服都沒有損壞半分。
而兩人前面,魏祺又在前進了。
安若木拉著沐晴趕上去,繼續先前的話題:「誰會分化的法術?你給我個名字就好,我自己去找。」
魏祺就是不響,也不回頭,略微加快了速度。
沐晴看著他的背影,腦中靈光一閃,耳邊驀地響起展畫的聲音。
「那個誰,是不是住在鑒澤附近?」她問。
魏祺腳下明顯一滯,仍是完全不作聲。
「他姓魏,對不對?」沐晴明白了什麼,「是不是一個叫魏赤雲的巫蠱師?你也姓魏,也是巫蠱師,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