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翔的扒雞(2)
近來頭昏眼花,精神渙散,記憶力衰退,內分泌紊亂,生物鐘失調,有時候還出現幻聽的癥狀。我是病了,張馬三告訴自己。你是病了!張馬三的死黨哥們兒劉建國對他也這麼說。劉建國是張馬三的酒肉朋友,他們年齡相差不小,但彼此感覺很投機。再說,劉建國是張馬三朋友裡面唯一和廣告略沾點邊兒的人,對廣告一類的事情很有點兒見解,因此劉建國就對張馬三建議他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仗著劉建國的面子,那個心理診所給予張馬三五折的價格優惠。張馬三倒了三次車就來到了位於雞毛巷的杜詩娟心理診所。張馬三一見到杜詩娟就覺得在好像見過她,好像在哪裡見過的?張馬三想。杜詩娟身穿白色工作服,臉部化著淡妝,用很平和的眼睛掃了張馬三一眼,很職業的樣子。一個護士打扮的小女孩兒讓張馬三坐到那個屋子裡唯一的大躺椅上,張馬三一落坐,就感覺到了一種貼心的柔軟,腦子裡面有點兒空。「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那些困擾的呢?」杜詩娟坐在張馬三的左前方,在光線的暗處,有點兒像美國FBI工作人員。「什麼時候,哦,我已經記不起來了,好像有幾年了吧?對了,有好幾年了。」張馬三答道。「你回憶一下,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電視的?」「看電視,那可早了,我大伯他們住軍區大院兒,院里食堂有台電視,我們常去看。文革的時候**接見紅衛兵,國慶觀禮,電視直播,**揮手,在**城樓上,**特別慈祥。」「那個時候你有不適的感覺嗎?」「不適?哪能夠呢?見到了**!不適?絕對不會!那時候沒有人見到主席會不適,除了**那些壞人。」「你什麼時候開始在家裡看電視的?」「在家裡看電視,那得家裡先買了電視機。我家什麼時候買的電視?七六年?大快人心之前?還是之後?還是在七五年?《金姬和銀姬的命運》,我是在家裡看的?還是在二愣家看的?反正哪時候已經不到大食堂看電視了。對了,我告訴你,《金姬和銀姬的命運》是朝鮮電影,是黑白的,那故事太感人了,講的是有一對雙胞胎,女的,好看!特別漂亮,她們倆的名字一個叫金姬另一個你猜叫什麼?我告訴你她叫銀姬。電影一開始就是舊社會,金姬和銀姬的爸爸特別狠心……」「行了,行了,別講了,那電影我看過。」杜詩娟打斷了張馬三的回憶。「那不能,你這歲數你不能看過!」「我真的看過,後來那個銀姬……唉,我們別談這個,我們談電視廣告,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到廣告的呢?」「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張馬三捧著腦袋認真地回憶起來,那個十五路車站邊兒的電線杆子上有個包治結巴的廣告是在哪一年來著……這位大夫的皮膚可真白…………當時我看了還說要讓胡莉莉也來看看……胡莉莉的結巴反正沒治了……胡莉莉哪有她好看……還有我們家後門院牆後面的那個鼠藥大王的廣告……那是哪一年……恢復高考以後了我記得……這醫生怎麼還穿裙子……後街還有兩個電線杆子呢……哪個先有的廣告……腿也挺白……,這麼想著張馬三感覺好像被催了眠,很困,想睡, 面前的那個女同志越來越朦朧,有個聲音在說:不著急,您慢慢地想,您慢慢兒想……。不知道過去了幾個時辰,張馬三被自己的呼嚕聲驚醒了,醒來看四周,呦,那個女人還在!張馬三的臉皮再厚這時候也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就說:「您看,也不知道怎麼的,我睡著了,耽誤您時間了吧?」「沒有,你沒有耽誤,這說明你在我這裡感到很放鬆,沒事兒。」是沒事兒,張馬三依稀記得在這裡是按照鐘點收費的,自己是來治病的,結果自己睡了,睡覺的時間要不要付賬?計程車候車的時候是付賬的,因為你佔據了人家的時間和位置了么!這樣的話,自己連睡覺也得交錢呢!那女人只是看別人睡覺什麼都不幹就可以收錢了呢。張馬三這麼一想,心理就急躁起來,站起身搭訕著要走。「您別著急,別急好不好?第一次不收費,而且您還是劉建國的朋友,其實我整個兒下午都沒事兒。」不收費?那好。不收費就好,下回我不睡覺就成了。張馬三放了心,就又坐了下來,在杜詩娟的引導下追憶似水年華。張馬三任由記憶的駿馬在那個昏暗的燈光下馳騁,轉眼三個小時過去了。該走了,再不走就不自然了。張馬三再次搭訕著站起身,總結道:「今天我感覺挺好的,感覺不錯,真的,挺不錯。」杜女士也站起身:「其實我們還沒有真正開始呢,今天你的記憶剛剛回到了八十年代的初期,我看還需要幾個療程,七次為一個療程。您還得再來。」張馬三點頭:「我看也是,很需要。您看我真的不需要吃什麼葯么?」杜女士躊躇了一下,說:「要不你到藥店裡面買點谷維素先吃吃看吧,調節植物神經的,沒有什麼副作用。」說罷二人握手告別,樣子很鄭重。隔了一天,張馬三又坐到了杜詩娟女士的那個柔軟的大躺椅上,這回張馬三的回憶離治療的主題比較接近了。張馬三說他其實並不是一開始就不喜歡廣告,好多年前有個冀縣暖氣片的廣告他就挺喜歡的。那個廣告的畫面上是一隻暖氣片在天空中翱翔,藍天白雲;張馬三還記得聲音是宏偉的男聲大合唱,冀縣——暖氣——片——!很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