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血(十三)
朵拉。走到十七歲的盡頭,我終於成了這樣一個女孩子,再也離不開男孩子溫暖的懷抱,離不開他們寬大的手掌。走路不再兩手緊緊攥住裙子的下擺,小心翼翼的,目光不再清澈迷離。春天來了。弄堂口的櫻花再次開放。開始喜歡一些極端的東西,比如搖滾樂。我從一個安分守己的女生變得張揚,尖銳。經常逃課跟一群搞音樂的小夥子到工廠的破廢車間去練習,耳膜裡面全部是金屬製造的噪音,那聲音,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在搖擺,轟鳴嘶啞。我再次愛上那留著長而凌亂頭髮的男孩,但不是來寧,他剪掉了,也不再是我愛的男孩子。春天來了,他穿著白色的襯衫,經常站在弄堂口,冗長地等待著,來寧不再是激烈的來寧了。他說,朵拉,我們都長大了,一切都平靜了,讓我們重新開始。他在抱著我的時候溫和了許多,不再激烈地咬破我的嘴唇,他會在我們的黑夜裡小聲說,朵拉,嫁給我。我對來寧的話感到不可思議,結婚至少是十年以後的事情,我們之間或許永遠不可能。但是來寧一直在說,他變得很軟弱。我沉默著。這一切都不是來寧了,來寧是那個留著長而糾纏頭髮的男孩子,他有著濕漉漉但卻尖銳的眼神,他會在黑暗裡把我頂在牆上激烈地將我融化。我開始逃避來寧,然後在春天到來的時候和一個吉他手JOM頻頻約會。JOM在我的耳邊輕唱著《馬不停蹄的憂傷》:我馬不停蹄的憂傷/馬不停蹄/我來到這裡/馬不停蹄向遠方奔去/馬不停蹄我究竟要到哪裡去?然後JOM會摔爛那把木吉他,他會像曾經的來寧一樣把我努力抱到他的身下,黑夜和激情降臨,我再也找不到墜落的感覺,他長而凌亂的頭髮覆蓋住我**的臉。我閉上眼睛,聽著JOM絕望而咆哮的喘息,我在臨界的邊緣飛翔。來寧問我,朵拉,你為什麼和他們在一起?我掙脫來寧攬住我的胳膊,大聲地說,我樂意,你管不著。說完這句話,連我自己都驚訝地張了張嘴巴。我看見來寧的眼睛重新燃起凜冽的火焰,我聽見鏗鏹有力的聲音從很深很深的遙遠的內心傳來,它在說,來寧,我們結束了。來寧抽了我一個耳光,這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樣。我歇死里底地指著來寧清澈凜冽的眼睛尖叫,你有什麼資格?來寧說,朵拉,我現在有自己的單車了,我可以帶你去看夕陽。我捂著那一半紅腫的臉嘲諷來寧,是不是你又偷了JOM的單車,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偷,你是不是怕了,你怕他們找你算賬。最後,我看見來寧搖搖晃晃的走遠。我仰起臉,陽光溫暖著我的眼睛,天很藍,那種純粹的,低矮地流淌向遠方。櫻花在我們的頭頂熱烈的綻放。可是,來寧,我現在,我並不是情願傷害你,只是你不再是原來的你,我也不再是原來的我。回到JOM的身邊時,他和他的樂隊正在排練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在充滿廢墟的郊外,金屬的尖銳和那種支離破碎的憂傷又一次襲來。我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空氣里都是情侶的味道/孤獨的人是可恥的/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大家應該互相微笑/摟摟抱抱,這樣就好。在音樂的眩暈中,我莫名其妙地乾嘔了幾次。JOM抽空過來摟住我,他說,朵拉,你做得很好。我看著JOM,我是不是不應該那樣對來寧……JOM用手指堵住我的嘴唇,他說,朵拉,你沒有錯,你做得很好很好,請不要再提他的名字。朵拉,你是我的。JOM吻住我,吻住我的JOM睜著眼睛,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空虛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