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血(十四)
米格。來寧拉起我的手穿過黑黑的小鎮,我們並肩在街道上遊盪。來寧,其實在我的記憶里,你從來都不是一個野蠻的孩子。那年櫻花綻開的春天,我們一起越過施工人員的監視,溜進建築工地,我們跳過亂糟糟的電線和木料堆,我們盤踞在六樓的窗台上,我們說想像鳥兒一樣擁有翅膀。亮亮的溫暖點燃了我的眼睛。來寧說,朵拉為什麼會走呢?來寧蓄著整潔乾淨的短髮,而且白皙疏淡。在他的臉龐,能夠看到的只是淡淡的書卷氣,我怎麼努力也想不起他野蠻的樣子,即使是沒有明天的樣子打跆拳道的時候。我告訴來寧,朵拉是一個簡單的女孩子,她相信這世上有種東西叫愛情。來寧,原諒她吧。我省去了自己和朵拉之間的事情,但我告訴來寧,朵拉在櫻花西街的過街天橋上把手掌攤開。把手掌攤開,那個術士說,我是江湖術士,說話很準的。朵拉很安靜,她把裙擺提起來,蹲在術士的面前,洶湧的陽光流入朵拉的眼睛,可以看見朵拉微藍眼睛里的虔誠,水晶一樣純粹而透明,朵拉只有這一刻是美麗的。她擺脫了**的羈絆,只留下對愛情的忠貞。朵拉問她和來寧。術士說結束吧,你們不會有結果的。朵拉說,真的不會?真的不會。術士微微一笑,某種神秘和不安掠過他的臉龐。朵拉咬住嘴唇,一直咬到鮮血滲出來,那種血腥的滋味又讓她想到來寧,來寧會在陰影里激烈地吻她,一直到咬破她的嘴唇。JOM說朵拉,你們是要一定結束的,朵拉輕輕地點頭。來寧穿上了一件乾淨的白襯衫。這個春天,他一個人騎著單車去了櫻花西街,早晨的櫻花西街流淌著陽光和花香的味道,來寧在其中漫無目的地穿過街道,在櫻花西街的過街天橋上,來寧步伐穩重地走向一個滿臉皺紋和塵土的老人。來寧蹲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地問,你是術士嗎?術士張了張嘴說,把手掌攤開……來寧把手掌攤開,遞過去,術士瘦骨如柴的手指抓住來寧的左手,櫻花西街開滿了櫻花,風一吹,就聽見了聲音。來寧的眼睛明亮而勇敢,來寧的右手握住一把明亮的匕首,沒有聲音的,它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刺入了術士的胸膛,那鮮血飛濺出來,在空中旋轉,彷彿春天裡飛落的櫻花濺在來寧純粹的白襯衫上,鮮艷欲滴,術士的手還緊緊抓住來寧的左手。他半張著嘴,緊張而迷惑地看著來寧明亮而冷酷的眼睛。來寧抽掉左手,術士的身體隨之歪倒下來。萎縮的身體輕輕地摔倒在地上,發出一種嘆息落地的聲音。最後一注鮮血奮力地噴湧出來,濺向來寧。JOM和他的兄弟是這時候在櫻花西街的西面出現的,來寧從橋上下來時,他們已經來到了近前。朵拉說他們瘋了,JOM和來寧,他們都瘋了,來寧的匕首劃破了三個人的胳膊,來寧的跆前拳道打得漂亮,可他終究是勢力單薄。當朵拉在春天行將結束的時候像一個歷經滄桑的頹廢的風塵女子向我述說來寧是怎樣被JOM殺死的時候,我的眼前依稀看見了來寧身後所有櫻花的凋落,它們伴隨著來寧的身體緩緩下降,風吹起來寧的白襯衫,紅色落在了上面。我說,落在那上面的不是鮮血,是櫻花。在接近死亡的時候最美,是櫻花,也是來寧。零落的紅色和飄動的白色環繞住這樣一個面容英俊的男孩子。他撕打的聲音聽上去決絕而勇敢。朵拉坐在我對面努力地微笑,她臉色蒼白。朵拉說,米格,我懷了來寧的孩子。溫暖的陽光在風中流淌,這一季的櫻花飄零而落。我的目光轉向遠處綿廷的天空,那麼藍的天,那麼美好的陽光。來寧說,米格,你用手指在眼前畫一個圈,然後讓我們從這裡跳到另外的一個世界。春天的花就這樣籟籟地落了,風一吹,我就聽見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