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見狀,李氏徹底惱了,而周圍幾個走得慢的,瞧見也就湊上來了,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的,說什麽都有。
一旁的田翠一口咬定,自個兒是拿了雞蛋來求教崔玉種菜法子的,真不是來鬧事的。加上村裡有不少人也稀罕冬季里種菜的事,人人都豎著耳朵,想順帶聽幾句話呢,於是這會兒就真有人開口幫襯田翠了。
「反正對於你來說,那點銀子也不算什麽。再說了,你那法子也不見得多矜貴,沒了賣菜的門道,你不是還有個作坊掙錢嗎?要是教給咱們,村裡誰不念著你的好?」見有人幫她說話,田翠就又嚷嚷起來了。
「你讓大夥兒說說,一個村的人是不是該相互拉扯一把?你們一家子當初快餓死的時候,還不是我跟我男人心善,把山前的茅草屋拿出來讓你們住?現在可好了,有了錢就不認人了,還想把我跟我男人逼死啊。」
田翠心裡也知道什麽話能戳人的心窩子,忘恩負義的人村裡最容不下,就算以後她們一家有了錢,也得受著外人背地裡戳脊梁骨的罪!
李氏本來就不是個能言會道,更不會拔尖了聲音吵鬧的人,頂多是氣狠了,說幾句難聽話罷了,這會兒被田翠一鬧,心裡的火可是直燒,恨不得上去撓那婆娘幾下。
尤其自家閨女二月就要出嫁了,要是真被扣上忘恩負義的罵名,以後去了哪裡都不好生根的。
「水根家的,你說話有點良心,誰要逼死你們一家子了?當初要退租,把銅錢丟進我們家,還搶了我們的蓆子跟茅草的,難不成不是人是畜生?這會兒說的又是什麽屁話,真當我們家沒了頂事的男人,就活該被你騎在脖子上拉屎撒尿了?」李氏把有些嚇著的崔三妮遞給後來過來的陳嬸子,然後站在崔玉身邊冷笑著說。
按理說,李氏的話也算是說在點子上,偏生田翠就是咬死了崔家人有錢了,看不起人,她拿了雞蛋來求種菜的法子還被欺負。無賴、蠻橫不講理得就差沒坐在地上撒潑了,加上周圍有些心思多的人挑撥了幾句,雙方氣氛變得一觸即發。
總之有人覺得崔家人性子好,不是那種人;有人覺得崔玉的確太小氣了,種菜也不是什麽難乾的活,怎麽就不能教別人了?都是一個村的鄉親,何必非得把事做絕了。
李氏氣得火冒三丈,偏偏崔玉還穩穩拉著她,不讓她上去罵人,自己更是不輕易開口。
「又鬧騰什麽呢?每天吃飽了撐著啊,就知道作怪,都不用幹活掙錢啊!」
那邊田翠剛以為崔家人被她說得回不了口的時候,就聽見一個陰沉、跟悶雷一樣的聲音突然砸過來,生生嚇了一大跳。
她本來只是想著來學個法子,或者把地賣出去,真沒想過要驚動里正啊。
一直在人群後頭的陳二狗遠遠朝自家婆娘看了一眼,不由得笑咧了嘴。方才玉娘趁著看三妮的功夫,讓他婆娘去叫里正過來,他尋思著自個兒腿腳快立刻應下了,這會兒就在跟自家那口子邀功呢。
崔玉把剛剛的話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面帶嘲諷地道:「里正叔,您來了就好,之前的事咱們說好不提了也就算了。但水根哥跟田翠嫂子如今藉著幾個雞蛋的名義,非逼著我把我吃飯的手藝給了她,要不就花十兩銀子買下她山前那個茅草屋。
「自打我爹那一輩就跟村裡人交好,從來沒有遇過這種被人欺負上門的事。而我爹在村裡,但凡誰家有難處,也都是儘力地幫著,得了個老好人的名聲。後來我爹沒了,我們孤兒寡母靠著村裡人的接濟活下來,這事玉娘一輩子不敢忘。
「可田翠嫂子,我就說說你嘴裡忘恩負義的事讓大家評評理吧,當初我們家窮得連一口水都算計著喝,但租你那茅草屋一年三百文錢,我家可沒少給你一分吧。」
這話一出,不少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涼氣。水根家山前那小破地方,哪裡值得了三百文的租金,就算是村裡好好的宅子,也不過一年三百文多點而已。
其實崔玉沒說的是,那三百文錢其實是後來田翠漲上去的,自打她開始做草藥生意,田翠就時不時的上門念叨,當時她想著花錢買個安寧,畢竟以後李氏幾個還要在村裡過日子,誰知道卻被人當成了冤大頭。
要是個識字又腦子清楚的人,說不定就聽出崔玉話里那點不對勁了,可惜田翠就被糊弄住了,還讓不少人覺得田翠才是那個沒理的人。
陳有福到底是有些威望的,至少在他過來以後,田翠雖然還叉著腰鬧事,到底不再像潑婦一樣,只會嚷嚷了。
「水根家的一邊站站,你家爺們還在呢,你瞎鬧騰什麽!」陳有福也知道田翠是個什麽德行,也不願意聽她蠻橫不講理的話,索性就點了水根的名號讓他說事。
水根本來就不是個嘴皮子利索的,也知道自打搶回田地這事鬧出來之後,陳有福就有些不待見他,所以聽到喊他的名,趕緊往前走了幾步,神色還有些惶恐忐忑。
陳有福瞧見他這模樣就有些來氣,大老爺們的臉面都給他丟盡了。媳婦管不住,自個兒還沒個本事。
「你說說是怎麽回事吧,之前你辦了那不地道的事後可是跟我保證過,管好你媳婦,不讓她再找事的。」陳有福語帶不悅,皺著眉訓斥道:「今兒個又是在鬧什麽?」
陳有福這回倒不是偏袒了崔家,他這麽說不過是給水根一個說話的機會,但凡過分的事不是由崔玉娘點破的,他這當里正的就能幫著圓回來。
崔玉也看出陳有福的心思,面上帶了惱怒卻像是強壓著火氣一樣的開口說道:「里正叔,別的我也不多說,他們山前的茅草屋我不可能十兩銀子買回來,我吃飯的手藝也不可能外傳。除非咱們村打鐵的、做木匠的、磨豆腐跟盤炕的人家都把手藝教給大夥兒。都說見過強盜搶劫,卻沒想過一個村的人逼著人掏錢,這要是傳出去,我就看哪家還敢跟他走動。」
話說到這個分上,就是逼著人分邊站了,原本看熱鬧的人也不由得嘀咕起來,要是真拖累了村子的名聲,不就影響了他們的孩子以後嫁娶的大事?
想到這,當下就有不少人變了臉色,七嘴八舌地指責起水根兩口子,人大抵就是這樣,只要涉及到切身利益,自然就會激動得多也很有話說。
「都說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我是個活生生的人。要是真逼得我沒辦法待了,大不了我賣了田地房屋,帶我娘他們去鎮上住。左右柴胡的生意我也不想做了,木材日後也不收了,又臟又累不說,掙不了幾個錢,還要被人惦記著。」覺得自個兒說得不夠狠,崔玉也不給別人插話的功夫,又接著冷言道:「反正你非要往我腦門上扣忘恩負義的罪名,既然不痛快,那咱們就都不痛快一番得了。」
陳有福這回是真有些惱火了,一來是覺得崔玉娘這丫頭說得過頭了,二來也覺得水根家鬧得村裡都不安寧。
說實話,要是崔家真拋下這些生意走了,最後被笑話、受損失的還是他們陳河溝村。不說別的,只說崔家那個作坊,可就要僱用好幾個勞力。再有就是崔虎子這個讀書人,一個村裡難得出一個,要是放跑了,說不定就是錯過一個狀元呢。
他心裡也清楚眼前幾個人的德性,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自個兒心裡也有了底。當下,他狠狠的剜了兩眼水根跟田翠,心裡罵道,真是頭髮長見識短的東西。這才看著李氏跟崔玉娘趕緊開口寬慰了兩句。
瞧著陳嬸子幾個人也安慰起李氏和崔玉娘來的時候,陳有福才沖著水根兩口子呵斥道:「咱們陳河溝村從沒有搶人飯碗、逼著人買東西的事,你們要是不想在村裡過了,趕明兒個我就除了你們的戶籍!」
被村裡除戶籍可不是小事,若真走到那一步,就不是光丟房子田地的事了,那是連死後都沒地方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