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花開第七
·本文訂閱率不足60%會看到隨機章節·她刻意點出了天心月的身份,為得就是讓天心月明白,她知道的遠比天心月知道的要多。無論在何種境地里,手握更多消息的人勝算總是要大一些。
所以她見著默然不語的天心月,甚至半笑著說了句:「移花宮的宮主是江廻光,西門吹雪怕是不知道你背後是誰吧,江廻光的名聲江湖皆知。怎麼,移花宮的宮主如今住不慣綉玉谷,想要萬梅山莊了嗎?」
她這話說的著實惡毒,連天心月的臉上一時間也失血了片刻。她似是被上官飛燕戳中了最深的痛腳。
她是江廻光的人,她接近西門吹雪另有目的。而這一點,是她萬不敢讓西門吹雪知道的。
上官飛燕畢竟年輕,雖有著她這個年紀的女孩遠沒有的狠辣與絕情,但面對挫傷同類這樣的事,還是讓她從心底里生出暢快的意思來。
她就站在天心月的對面,笑容似黃鶯出谷的那聲鳴叫,清亮又活潑。她是這麼殘忍又天真的,瞧著天心月的痛楚,並快樂的笑了開來。
這是她的本性。
是天心月司空見慣了的東西。
天心月忽然笑了。
像是落敗了,認輸了,投降了。她放棄了一切,只要能保住一樣東西。
她目光盈盈,似是薄春的冰面,稍一用力便會控制不了冰下的湧泉情緒。她努力的控制著,輕聲問了句:「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上官飛燕覺著天心月說這話大概是瘋了。就算是落敗了,像她這樣卑躬屈膝向敵人討饒,可真是浪費了她先前對她升起的萬般警惕來。
她瞧著天心月,眼裡滿是不屑的鄙夷。
可天心月仍是這樣脆弱的、用著僅剩的尊嚴掩藏著那一點源自於對一人喜歡的卑微。那樣的眼神,怕是連石頭都會動容吧。
上官飛燕忽然似想到了什麼。
她尚來不及回頭,便聽見了一聲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霍天青說:「好。」
上官飛燕臉上的表情頓住了。
天心月聞言,眼帘微微垂下,手指握緊,而後又說:「獨孤一鶴那裡,你不要去。」
「我……不喜歡。」
霍天青看著天心月,就像看著自己。即使知道天心月的這句「我不喜歡」怕是全為了西門吹雪而說,他的目光忽也變得柔軟又和藹,連心也溫暖了起來。
他說:「好。」
上官飛燕臉上的表情僵住。
天心月聽見這話終於抬起了眼,她連一眼都沒有給上官飛燕,僅僅只是看向了霍天青。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看著他,靜悄悄地,向著他露出了一抹笑意。綴著感激,卻也令人如沐春風。
她向霍天青微微一福,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上官飛燕的臉色發青,在天心月經過時才冷硬著字句,吐出了一句:「前輩好手段。」
天心月停下了,霍天青仍然在場,可她依然看向了上官飛燕,不卑不亢。她甚至向上官飛燕笑了笑,這才回了屋子。
當那屋門在上官飛燕的眼前關上,關的不像是門,而像是打在她臉上的一巴掌。
天心月前口和她說「霍天青不會去因為她不喜歡」,下一刻就在她眼前將這幕活生生的演了出來!
上官飛燕咬著牙,她卻出奇的平靜。不同於先前剛發現霍天青與天心月有了接觸后的憤怒,她這次甚至可以說是冷靜地問著不知何時到來的霍天青:「你為什麼沒有讓我聽見你的腳步聲。」
是的,霍天青若是不想讓上官飛燕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容易了。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天心月不通武藝,霍天青完全可以做到讓她察覺而天心月毫無所覺。但他沒有。
他就這麼悄無聲息的上來了。
安靜地讓上官飛燕心驚,也讓她害怕。
霍天青從沒有過讓她害怕,因為上官飛燕知道對方愛自己,所以他會將自己暴露在她的眼裡。這是這個男人向她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上官飛燕曾經非常自得,甚至以此向下這盤棋的人來表示,霍天青的命已經在她手裡。哪怕她甚至敵不過霍天青十招,這個男人也能輕易的死在她的手下。
可現在,霍天青竟然隱了自己的腳步聲。
他甚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上官飛燕的眼神變了,她甚至沒空再去管天心月,連忙拉住了霍天青的手,央聲問:「你怎麼不說話?」
霍天青低頭看著她,眼眸中露出了迷茫,片刻后,這迷茫化為了讓上官飛燕害怕的冷清。
霍天青問:「飛燕,你愛我嗎?」
上官飛燕有些羞惱:「你這算是什麼問題!我如果不愛你,為什麼要冒那麼大的風險去做那些事,我全是為了你和你的——」後面的話她瞥了一眼天心月的屋子,隱了聲音,「你要在這裡說這些嗎?」
霍天青拉下了她的手,平靜說:「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愛我,或許就不會提議殺了大老闆。」
上官飛燕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她低低道:「霍天青,我都是為了你。閻鐵柵不會把全部家財都讓出來,你清醒一點,不要被那個琴師騙了!我告訴過你的,她是個騙子!」
「和鳳姑娘無關。」霍天青說,「她都被你捏到了痛處,還能騙我什麼,還敢騙我什麼?」
上官飛燕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霍天青。不,她曾經見過的,但那是第一面。那是還沒有愛上她的霍天青。
到了這時候,上官飛燕才明白天心月在剛在到底做了什麼。
她不是為了誘導霍天青應允她不去打擾西門吹雪的決鬥,而是為了告訴霍天青「上官飛燕不愛他」。
一個愛著自己心上人的女人該是什麼樣的?
天心月在剛剛的那一瞬里演繹的是淋漓盡致。演到連上官飛燕都信了,對她生出了不屑,生出了嘲弄。
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讓霍天青愛上他,她從知道霍天青和上官飛燕的關係起,就只想著要瓦解了她苦心經營的棋子。
上官飛燕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她會錯了意。
這會錯的意,才是天心月準備的刀。
她讓上官飛燕自己拔起了這把刀捅向了自己。
上官飛燕終於感受到了涼意,從脊骨爬上了心臟深處的涼意。
天心月坐在屋子裡給自己泡了壺茶。
在她喝茶的時候,上官飛燕似乎最終也沒能哄回霍天青。天心月再一次聽見了上官飛燕對霍天青連名帶姓的叫喊,而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她抿了一口茶,神色無波。
上官飛燕實在是太年輕又太順遂了,她以為一個男人愛上自己就會永遠愛上自己,卻不知道女人的心易變,男人的心也易變。她年輕氣盛又自視甚高,過於看輕了霍天青,這才被她鑽了空子,演了這麼一出。
過了會兒,屋外風平浪靜。
霍天青的敲門聲響起,他低聲對天心月道:「讓姑娘看了場鬧劇,實則抱歉。飛燕她年紀小,做事沒有輕重。三英四秀的事情姑娘不用擔心,我已經勸他們回去了。」
天心月見到了三英四秀便猜他們來的這麼快其中該有上官飛燕一份力,但她確實沒有想到霍天青竟然幫忙擋回去了。
天心月怔了一瞬,但沒有開口。
霍天青在門前等了一會兒,等不到迴音,也不惱怒,只是和天心月道了別,便轉身離去了。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稱呼天心月為「鳳姑娘」。
這是一個重諾的男人,雖不知他到底入了什麼局,又是如何成了上官飛燕的棋子,天心月在這一刻倒是真心實意地希望他的未來不會在這場棋局裡戛然而止。
霍天青離開了,天心月卻仍然坐著。
她面上瞧著雲淡風輕,上官飛燕的話其實戳進了她心底里最深的那處裂縫。
她不在意西門吹雪是不是知道她和廻光的關係,但她開始生出了一絲惶恐。
她怕西門吹雪知道自己是天心月。她怕西門吹雪有朝一日會用著霍天青看向上官飛燕的眼神看向她。
她竟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凄涼感。
天心月坐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可笑。
西門吹雪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的目的不變,早晚都有那麼一天的。難道還會有人在知道了一切后仍心甘情願的將命給別人嗎?
不會的,她也從未對自己有過這麼大的自信。
她只要暫時的騙住他,只要暫時的、一小會兒的傾心喜愛。只要那麼一點兒,讓她能有機會去拿那顆心就好。
茶水在屋內縈繞著白茫茫的霧氣,迷惑了人的視線。
天心月瞧見了桌上擱著的酥糖。
她騙過西門吹雪,說過怕苦。西門吹雪不知有無相信她的說辭,但如今婉如不在,她吃藥的時候,碟子上總是有甘味的零嘴。有時候是蜜餞,有時候是用蜜裹了的油果子,有時候——比如今日,是一小塊的芝麻糖。
天心月攥緊了手指。
只要能騙那麼一小會兒,可看著糖,她卻忽然想騙上對方一輩子。
但天心月知道不可能。
她笑了笑,將糖捻起咬進了嘴裡。
門外紛紛擾擾,她卻安靜的坐在屋子裡,等著心上人回家。
江上無波,白沙提畔楊柳垂垂,正是杭州西湖最美的風景。
陸小鳳租了一條船,船上請了杭州踏春閣最好的清倌來奏琴伴酒,他卻懶洋洋地躺在床頭曬著太陽,像是根本就看不見船艙里的美人似的。
或許這是因為他請這位清倌來,本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招待朋友。
西門吹雪踏上船舷的時候,陸小鳳的嘴角總算是浮上了笑。但他仍然賴在船舷上,只是伸了伸手,拍著身下的甲板招呼了一聲:「你來了,既然你來了,想來這場比試,也是你贏了吧。」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但他卻在陸小鳳身側坐下了。
陸小鳳知道自己這位朋友自入江湖以來,就不曾嘗過一敗。而這天下能讓他失敗的人太少。或許金風細雨樓曾經的三樓主王小石與他有一戰之力,但王小石從不對朋友拔劍。他與西門吹雪雖未曾相見,但也曾說過,他心裡將這位劍客當作朋友。或許南海白雲城的城主葉孤城也可成為他最可敬的對手,但白雲城主即將迎娶沈家莊的天下第一美人,即使是西門吹雪,也不會選擇在這個當口去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