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大門的門縫處，驟然多了一個凹坑，一抹血紅光芒。

血光像一團盛放的血紅火焰，無聲撕開了鋼鐵，留下飯碗大的缺口。門由電子鎖控制，防備不住這種硬性擊破的手段，破損之後，緩緩向外滑開。

兩扇門非常沉重，滑開的速度非常有限。缺口上的血光涌動一下，似是不滿意無生命的對手，毫不猶豫撲向離門最近的活人。

那是一個衣著普通，戴著奇怪黑色面具的男人。他生怕吸入毒氣，已經忙不迭戴上特製的防護面具，準備殺死門外的不速之客，誰知還沒動手，眼前便出現一團神秘的血紅顏色。

血光扭動著，四處攀伸著形狀奇怪的枝杈。它一直在封雲的控制下，並非活物。但它扭動蜿蜒的時候，彷彿具有生命力，帶著一種詭異的扭曲感，讓人說不出的不舒服。

男人躲得也相當迅捷，閃身便貼到了牆上。怎奈血光已粘附到面具外側，飛快蝕透夾層，鑽向他雙眼。

一股伴隨著劇痛的恐懼感，潮水般淹沒了他。

他是能力者，還是一個自願從事非法職業，用能力換取大量金錢的能力者，可以想見他的膽量。公平地說，他不算怕死。可他面對的不是死亡，而是死前雙眼失明，不知如何是好的「未知」。

人一慌亂，就會做出不理智的選擇。他下意識抬起手，抓下面具，用手去揉眼睛，試圖把那層血光揉掉。霧氣從缺口湧進來，無情地貼近他的臉。

他好歹沒有慌亂到開槍胡亂射擊，因為他身前懸挂的槍是軍用型號，威力足以射碎大門。那樣一來，他會倒得更快，還有可能傷害同伴。

他把霧氣吸入鼻腔。然後，他的手臂和腿腳都開始發麻，肌肉無力，大腦也昏昏沉沉。他像喝醉酒一樣，歪斜地走了幾步，驀地仰面朝天，倒向地板。他聽到的最後聲音，是後腦勺與地板親密接觸時，發出的「咚」的一聲。

霧氣作用於神經中樞，效果中等偏上，能令人失去反抗能力，無法致死。至於中毒的人是否會死於其他原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門往外開啟三分之一，不再動彈。門裡果然燈火通明，時有人影浮現。這大概是一處臨時的秘密基地，或者是隱蔽的藏身地點。它的所有布置都是為了抵禦從外而來的襲擊，內部設施反而比較粗疏。

三分之一的寬度，已經綽綽有餘。封雲面帶微笑，鎮定自如，唯有槍口不住游移。游移幅度極其有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移出的最遠距離也只有幾厘米。但她的感知能力，射擊速度，還有射擊精確度實在駭人。每打出一發子彈，定會有人血濺當場。

起碼三個人嘗試壓制她，可她的槍法太准、太快，判斷目標優先度的能力太出色，子彈上又附著那可怕的血光。最後，竟無人能在受傷前，對她作出一次有效攻擊。

轉眼間，她來到大門正前方，舉步跨了進去。

那個肌肉麻痹的倒霉男人，就躺在她三步開外。

「……斯芬克斯脈衝步-槍啊，了不起。」封雲順口誇了一句，用腳尖挑斷跨帶，再一挑，男人的配槍飛到半空，被她輕鬆抄住。

這是一把氣派的步-槍，三槍管三槍口，一上兩下，排成標準的三角形。槍身既沉重又精緻，顯然工藝上佳。這個時代的槍械，喜歡用傳說中的怪物命名。斯芬克斯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常見的軍用武器之一。因此，她說這批人了不起，只是表揚他們裝備好，並沒有諷刺的意思。

她說話，可不妨礙手頭迅疾的動作。槍一到手，她輕輕將它往上甩去，用肩膀抵住槍托，似乎根本不屑瞄準，直接對準某個方向，果斷開了火。

那裡的房間房門大開，裡面衝出一個全身圍繞著黑火的人。他沒戴面具，神色異常凝重。黑火的顏色如同瀝青，肆無忌憚熊熊燃燒。空氣被火燒的熾熱。封雲離他足有十幾米，都能感到高溫撲面而來。

她開火時機出奇準確。這人衝出來，迎面迎接他的，是一梭細小的子彈，就像他把自己送到槍口前似的。他剛看見她的微笑，腹部便傳來沉重的打擊感，以及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尋常槍械打不透黑火，這是他們的統一認知。但是，她用的不會是尋常槍械。

男人低頭，發覺腹部多了個洞。這個洞同樣有飯碗大小。打穿他的身體，比打穿精鋼大門更難。封雲不僅做到了，還做得氣定神閑。他再抬頭，便咆哮出聲，聲音中充滿了震驚和憤怒。

隨著這聲咆哮，他口中噴出濃黑火焰。火焰速度堪比子彈，且急速擴張，擴張的同時，溫度竟毫無變化。

這是能夠熔煉金屬的高溫，足以一瞬間把血肉化為飛灰。黑火封住走廊上下，無聲湧向她。它沾到燈管，燈管就軟化破裂，沾到牆壁，牆壁就被燒的通紅。它的主人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所以孤注一擲，寧可葬送同夥的性命，也要拖著她一起死。

封雲似乎無路可逃，只能木然盯著這蓬烈火，身影轉瞬被黑暗吞沒。下一秒，以她為圓心，火焰一圈圈向外旋開，形成無數同心圓般的火圈。火圈外側是濃黑色，內側卻散發著血紅光彩，詭異而艷麗。

她站在火圈正中，連頭髮都沒燒焦一根。雙方視線在半空相遇。那個男人的眼神開始渙散，眼神中的不甘和驚訝卻至死不退。

能力者死去，施展出的殺招自然後繼無力，將在短時期內消失。封雲擋下黑火，見他命在頃刻，遂不再做多餘動作，任他不甘心地咽氣。

最後一圈火焰撞上天花板，濺出大小不一的黑色火團，和四處迸濺的瀝青愈發相似。火焰涌過的地方空無一物，無論原先放了什麼東西，這時全部成為灰燼和污漬。

黑火消散，高溫仍在，吸一口這種溫度的空氣，都會造成嚴重後果。

封雲眨了眨眼睛，試探著向前走出一步，神色突然一動。她飛快轉身，握槍的雙手同時被血光籠罩。此前的血紅色已經相當顯眼，這一次更加濃艷奪目。槍身像是塗滿了能發光的鮮血，讓人辨不清原來的顏色。

一道明亮濃烈的血光沿直線射出槍口。

這一槍威力非同小可，速度也超乎想象。血光輕易穿透障礙物，筆直前行，幾乎在她扣動扳機的同一時間，就射到了目標面前。

目標在她左前方順數第三個房間里。那個房間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由於牆壁遮擋，她看不見那個人，卻產生了迫在眉睫的危機感。

於是她全力以赴。

血光外形有點像火光，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急升的溫度。但它所過之處一切正常，接觸目標時，才會按照她的心意，或暴起傷人，或化作屏障。

這一刻，它與一隻手掌面面相覷。

手掌毫無疑問屬於人類，五指骨節粗大，掌心有個灰濛濛的洞口。洞口呈正圓形，正在吐出奇異的能量。

這股能量碰上屏障，將自動衍射，衍射過後，仍在主人的掌握中。它具有極高的隱蔽性，很難被人提前探測到，殺傷力也不可小覷。在識貨的人眼裡，它比方才的高溫黑焰更難對付。

然而，封雲不想對付它，只想對付擁有它的人。手掌被血光映紅之時，灰洞一下子相形見絀。血紅光芒撲進圓洞，吞噬了整隻手掌，繼而是手臂、肩膀、脖頸、直至連接著脖頸的頭顱。此人的面孔立刻缺了右邊那一半，看上去可怖至極。

封雲臉上露出深深的疲色。

離房間七八米遠的地方，站著另外兩個人。他們懼怕黑火，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開，剛剛重新冒頭，打算撿個便宜，誰知竟提前走上了黃泉路。

無形無質的能量脫離掌控，死死粘附住他們。兩人的身體以相同的頻率、相同的幅度顫動，並顫得越來越厲害。他們的眼珠逐漸脫離眼眶，內臟離開原位，爭先恐後地破裂出血。鮮血從他們七竅中湧出來，又因為面具的阻隔，當場被吸回肺里。

不僅他們，包裹著封雲的血光也在震顫，一陣陣地起著漣漪。震顫由外自內，幅度越來越小，傳遞到她身上的時候，力量已大不如前。

她猛地閉上雙眼，抵抗因眼球顫動而出現的幻覺和眩暈感。足足過去五秒鐘，雜亂的漣漪才徹底停止，她也長出一口氣。

這地方並不大，人手也有限。如果她沒弄錯，這兩名能力者就是此地的負責人。那個噴出黑火的男人，外表平凡無奇，手腕上卻戴著他人沒有的個人終端。換句話說，只有他可以對外聯繫，外界也只能聯繫到他。

她進入地下室前，心思可以說很簡單，也可以說很複雜。若非礦石不停騷擾，她大概不會走這一趟。

現在，她終於有了一絲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