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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國舅大權在握,遲遲不肯放權,小皇帝沒有自己做主的權力,諸位大臣也都是知曉的。並不奇怪小皇帝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就連他們,雖說是稟告給了小皇帝,倒不如說也是給小皇帝背後的太后國舅說的。
一些人臉色不太好,這些人家中多半是有著適齡女眷。他們不想成為小皇帝拉攏的對象,這些人心思轉轉,又將大半目光落在了晏北身上。
據他們所知,這位戰功累累的晏將軍好像還未娶妻。
晏北站在一旁,不言不語,大殿之中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一下朝,心中另有打算的朝臣全都朝著晏北涌去,以前他們認為晏將軍不懂為官相處之道,如今看來倒是他們都認錯了晏將軍。
先前晏將軍和眾人相談甚歡,想來也不是個不好相處的。
看著明黃色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里,晏北的心情簡直糟糕透頂。再也沒了拉幫結派的心思,他在這裡為他的江山費心費力,他就是用大選來回報他的?
晏北知道這事不是小皇帝的鍋,難得久經沙場的鐵錚錚硬漢心裡頭一回升起了類似委屈的小情緒。
看著圍在眼前的朝臣,還是生硬地打了聲招呼。
魏希程不知道晏北的境遇,這幾日他已經極少和晏北接觸,只怕他兩人的接觸已經引起了太后的注意。
他站在太後面前,翻看著桌子上一大堆的仕女圖。
太后被侍女攙扶著,身姿裊娜,款款而來。
「皇帝可有中意的?」太后伸出手,精緻昂貴的護甲劃過桌面,幾幅仕女圖被慢慢展開。
魏希程低著頭,壓下嘴角的一抹笑意,不知道那個陳年老醋罈子現在在想什麼,「勞母后費心。」
「依哀家看,不必挑了。」太后臉上的笑容一凝,「皇帝,哀家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想必你自個兒也知道,這龍椅你坐的不穩當。」
「母后!」
「叫哀家也沒用。這裡頭,該選誰,皇帝若是拿不準,哀家已叫人選好了。」太后將手中的捲軸用力合上,「翠珠。」
「是。」翠珠上前兩步,將大半捲軸合上抱走,只余桌上幾幅。
「皇帝不要負了哀家一番苦心。」太后看著站在那裡不言不語的皇帝,心中一陣複雜。若不是她沒有孩子,若不是皇帝身份太過卑微,她又何苦這麼費心。
只是可惜,萬事沒有早知道。事到如今,他們幾人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怕龍椅上坐著的是塊石頭,她也得給他扶好了。
「母后。」
太后朝著皇帝看去,這低沉的語氣其中夾帶著一絲不確定性,透露著幾分可憐。
「在母后心裡,朕的用處只是來坐牢這個皇帝,是也不是?」
聽到這,太后的細眉一挑,她揮揮手,示意室內伺候的下人都出去。
「這話是誰教陛下的?」
「朕自己想的。」魏希程抬起眼來看太后,眼中迷濛中有幾點晶瑩,再加上他一向頑皮搗蛋,此時乍一露出脆弱的神態,倒也引起太后心中的關切。
「皇帝如此,太叫哀家寒心。」太后踱到椅子前坐下,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哀家進宮晚,先帝對哀家有無情分哀家心裡清楚。」
「就在這個當口,先帝將你送來哀家身邊,你是哀家從小看著長大的,你母妃去得早,哀家膝下亦無自己的孩子。」說到這,太后眼中閃過一絲冷芒,若不是如此,她又何必今日這麼辛苦,她的孩子必然是天底下最優秀的明君。
「哀家早已視你為己出。皇帝又何必現下里說這番話讓哀家傷心。」太后敲敲桌面,尖銳的護甲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你若是不滿哀家為你挑的人,你只管將你心悅的人選進宮,哀家也替你護著。」
魏希程垂著頭,半晌才吱聲,「一切聽母后的。」
太后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雖說這皇帝蠢了點,但勝在還算聽話。
「行了,你先去吧,哀家乏了。」
「是,兒臣告退。」
從來了這個世界,魏希程就面臨著每天和太後娘娘打一次啞謎的狀況,可能今日他裝得有些乖,才讓太後娘娘這麼快就放過了他。
魏希程一出太后的寢宮,就被人捂住了嘴拉到了旁邊的假山後面。他連呼救都來不及,就看到自己的貼身太監小陶子瞪著眼,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叫出聲。
最後小陶子跺了跺腳,跟著他過來,貓身藏進遠遠的灌木叢里。
那身後這人是誰,魏希程心中有數了。
鉗制他的那雙手放下來,魏希程轉身就是一拳,本以為來人會躲開,卻不料晏北生生受了這一拳。
「你,你怎麼不躲?」魏希程看著他,莫名心虛。
「君要臣死,臣——」晏北拉長語調,只看得小皇帝在他面前低下頭來,「不得不死。」
「朕可不知道原來晏卿這麼忠心。」剛剛和太后聊了大選,雖說是沒有影子的事兒,但現在再看晏北,魏希程只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什麼虧心事。
對上晏北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再加上平白受了他一拳,魏希程的腰板就挺不直。
「不愛了?」晏北自嘲笑笑。
魏希程一愣,這才想到他說的是什麼,「晏——愛卿真會說笑。」
他本意就沒想和晏北在這宮裡膩膩歪歪,雖然這個朝代只是一個平行世界,但對於男風的接受程度並不高。若是皇帝,必然免不了受世俗的阻礙。
魏希程自己倒是對這些無所謂,但他不想讓晏北跟著自己一起承擔這些。若是皇帝就免不了,要選妃入宮綿延皇嗣,若不如此,他的皇位就會受到本質性的動搖。下面的臣子也會不滿,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摒棄,他已經想好,這皇帝不做也罷。
但這些他還都沒來得及和晏北說。
而且,這個世界里的晏北,已經喪失了對他的所有記憶。或者說,在這個世界里,雖然一切都按照著魏希程的想法來走,但其實他心底還是殘存著不自信。
晏北會為了他,放下手中的兵權和他遠走高飛嗎。
以往魏希程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如今仔細一想,以前的他卻是有些自私。
任憑他想做什麼,愛人從來都是支持,而他好似一直專註著自己的感受,未曾問過一句愛人的意見。
這樣一走神,就將眼前的人忘記,原本放在嘴邊的話也吞了下去。
是啊,他又怎麼確定晏北願意和他走。就算願意,那晏北如今擁有的一切,他又怎麼開口叫他全都放棄。
魏希程一直將事情想得太簡單,如今看來,卻是他一直只顧著自己,他看了眼前的晏北一眼,或許他還要想想其他能兩全的辦法。
「在想什麼?」晏北將人禁錮在自己與假山之間,只有這樣,他才覺得這個人能屬於自己。
「大選。」魏希程實話實說,「我不喜歡那些人,讓人進宮只能是耽誤了她們。」
話音剛落,魏希程就就看到晏北的臉色沒有一開始那麼難看,緩和了許多。
「那皇上喜歡誰?」晏北本不用顧忌這麼多,他手中的勢力足夠他將小皇帝軟禁起來,或許將他變成他手上的傀儡皇帝。
他卻不願意這麼做。他看得見,小皇帝在聽到自己被人議論時,還會露出難過的表情,在沒有人的時候,他還會想著如何讓自己成為一個明君,哪怕那個詞對他來說十分遙遠。
晏北希望自己能夠幫到小皇帝,讓他真正達成自己想做的,而不是讓他做這個富貴籠子里的金絲雀。
「晏北,我說如果,只是如果。這個皇帝我不想當了,你願不願意帶著我一塊去遊歷江湖,做個俠客?」
這話魏希程拐了七八個彎,就為了試探晏北的反應。
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兩人不受身份所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只要晏北不願,他就會還中想法,他再不自信也明白,晏北還是喜歡他的。
「怎麼突然這麼想?」晏北俯下身,打量著魏希程的眼睛。那裡一片清明,沒有不舍也沒有痛苦,只有清澈明亮的目光,還帶著一點期待。
「突然覺得外邊的世界挺精彩的。」
「我是問,為什麼要帶上我?」
魏希程垂下眼皮,抿抿嘴,口是心非,「你武功高,能保護我。」
「哦。」晏北在魏希程看不見的地方笑笑,「臣不願意。」
「你剛才不還說君要臣死?」魏希程覺得自從碰見這個人,他自個的智商都被拉低了。
「你若是去了江湖,就不是君主了。」
魏希程差點嘔死。
呵,男人,你只是看中了我的金錢地位。
晏北伸出手揉揉少年腦袋,「還沒做好自己的事,怎麼能想著先逃跑?」
「不想做了,比我合適的人大有人在。」
真是小孩子心性,晏北笑笑,「不想做?半夜裡還爬起來去偷看奏摺?」
那些奏摺雖說放進了御書房,但誰都知道,最後批註的人卻都是太后國舅一派的老人。整個朝堂被牢牢控制在兩人手中,饒是眾位王爺也沒有立場。
魏希程囧了囧,半夜起來看看,真的只是因為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著閑的沒事兒干。
這樣說出來,這個男人會信嗎。
他撓撓腦袋,這一副樣子在男人眼裡看來,又是心事被說破的窘態,可愛。
「你今晚出宮嗎?」魏希程問問,絲毫沒有一個皇帝的自覺,身為手握重兵的臣子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這早就犯了天大的忌諱。
可此時,一人是因為真的放心而沒想到這層,另一人確實揣著明白裝糊塗。
「皇上以為呢?」
「那,留下來?和我一塊睡?」魏希程覺得自己完了,就算是小皇帝就是這樣的人設,直白地說出這種話來,也是臊得臉上有點紅。
不過想到,就算一塊睡也只是蓋著棉被純聊天,魏希程的心情又平靜下來。
無所謂。我的老攻性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