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離鄉、像野獸般流浪(7)
當然,最終奧德爾還是把她拉進了樹林,躺到長松葉鋪就的床上。打那以後,每月都有幾晚,他去露辛達的木屋與她幽會。他給馬縛上腳絆,把狗拴在一棵樹上,然後走進那片松林間的空地,她的小屋就在此處。她會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跑出來迎他,他抱住她,帶她返回屋中,與她睡覺,直到黎明將至。他尋找各種理由不回家,最主要的借口是打浣熊。很快,附近一帶的奴隸都知道,奧德爾會出大價錢買新殺的浣熊。如果趕上了,奧德爾就在回家的途中買一隻,來證實他晚間狩獵的故事。否則,就只好對著家人哀嘆自己射術不精,抱怨獵犬經驗不足,獵物也越來越少。這種情況維持了大約一年。然後一天晚上,露辛達告訴奧德爾,她懷孕了。這下,奧德爾再也無法繼續忍耐,第二天就去找他的父親。倆人在所謂的書房見面,雖然父親在那裡唯一讀過的東西就是種植園的大賬本。他們站在壁爐邊,奧德爾提議自己把露辛達買下來,他願意付任何價錢,決不吝惜。父親坐了下來,吃驚地眨巴著眼睛。我沒太聽懂你的意思,他說,你買這個黑鬼,究竟是為了讓她干農活,還是為了她的屄?奧德爾在父親的左耳上猛擊了一拳。老頭倒了下去,爬起來,又再跌倒,鮮血從耳孔中流出。他高喊救命。接下來的一星期,奧德爾被鎖在一間放腌菜的儲藏室里,頭上和兩肋滿是淤傷,全是拜弟弟和父親的工頭所賜。被關起來的第二天,他的父親來到門口,隔著門縫說:我已經把那條母狗賣到密西西比了。奧德爾一次次用身體撞擊著木門,那一夜,他像一隻獵浣熊的狗一樣不停地嚎叫。接下來的幾日,他的狂嚎仍是時斷時續,周期性地發作。等他終於疲倦到叫不出聲,父親才把門鎖打開。奧德爾跌跌撞撞地走出來,天光刺得他眼睛直眨。我相信你已經接受了教訓,父親說完向下坡的農田揚長而去,邊走邊用鞭稍抽打著草穗和野花。奧德爾回房收拾起一包衣物,從父親辦公室的保險柜里取走所有能找到的現金——相當大的一袋金幣和一厚沓紙鈔。他又來到母親房間,拿了一枚鑲鑽石和紅寶石的胸針、一隻祖母綠戒指、幾串珍珠項鏈。奧德爾出到屋外,備鞍上馬,朝密西西比騎去。在戰前的那幾年,他找遍了種植棉花的各州,累垮了三匹馬,用光了全部的錢財,但露辛達仍是渺無蹤影。他從未再踏上過家鄉的土地。從某種意義上講,他依然在尋找。這就是為什麼,當需要靠自己賺錢的時候,他選了一個到處漫遊的行當。他的生意日漸敗落,從趕著馬車的行商,成了如今推著車子補鍋兼賣貨的小販。他已經快跌到谷底,可以想見,用不了多久,就得拉著連輪子都沒有的爬犁或雪橇了,或者乾脆隻身背起貨囊,賣些小玩意兒。故事講完,英曼和奧德爾發現他們已經把壺中的酒喝光。奧德爾再去他的貨品袋中翻出了兩小瓶成藥汁,主要成分是酒精。他們坐著啜飲,過了一會兒奧德爾說,我所見過的慘事你想都想不出。他講起自己在密西西比四處尋找露辛達,路上目睹的情狀讓他擔心,她已經去到了另一個世界,走得可怕而血腥;還有一些事更讓他害怕露辛達並沒有死。有的黑奴被活活燒死;說不上因為什麼小事,他們就可能被切掉耳朵和手指。他見過的最可怕的酷刑,出現在納奇茲附近。當時他正走在河邊一條荒僻的路上,忽然聽到遠處的樹林里有兀鷹撲騰,發出凄厲的叫聲。他拿起獵槍進林察看,發現一個女人被囚在用搭豆角架的木棍做成的籠子里,置於一棵弗吉尼亞櫟下,樹上黑壓壓地棲滿了兀鷹。籠子上也落滿了兀鷹,它們不停地啄裡面的女人,已經叼出了她的一隻眼珠,撕掉了胳膊和後背上許多皮肉。當她用剩餘的一隻眼睛看見奧德爾,就尖叫道:快開槍打死我。但奧德爾把兩管鉛彈全都射到樹上,兀鷹跌落滿地,其它的倉皇飛走。奧德爾突然生出一種恐懼,怕這個女人就是露辛達。他走上前用槍托砸開籠子,把她拉出來放倒在地,給她喝水。他茫無頭緒,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然而,不等他拿定主意,那女人已經口吐鮮血死了。他看著她,摸摸她的腳、鎖骨和頭髮。這女人不可能是露辛達,膚色不同,而且腳的骨節很大。奧德爾說完之後人已經醉了,坐在那裡用襯衫的袖口擦去眼中的淚水。——這是個瘋狂的世界,英曼實在沒有更好的話可說。一早,英曼離開被火燒出破洞的酒館,在迷濛的霧氣中上路了。維西很快趕了上來,一隻眼睛下面被剃刀割出了一條細細的口子,還在淌血,他不停地拿大衣的袖子去擦。——晚上受罪了?英曼說。——她不是真想傷害我。這一刀都是因為我要她陪一夜,價錢上又不肯讓步。至少我最大的擔心沒變成現實,她沒把我的男根揮掉。——嗯,我希望這一晚上過得很值。——絕對。墮落不貞的女人的魅力是眾口一詞的,而且,我承認,我對奇異的女體有特殊的癖好。昨晚,當她脫去大內衣站在我面前,我簡直驚呆了。事實上,是完全被震撼了。那一幕應該記在心裡,留到老年去回憶,給一顆絕望的心增添些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