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意外來客
站在岸邊,眼看著水上細雨朦朧,在平靜的水面上畫出一圈圈波紋。
隨著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湖面上的眾多畫舫漸漸散去。站在涼亭中,秦諾憑欄而立,感受著微風細雨。
眼前亂局,便如同一重重迷霧,讓人看不透,摸不著。
便是江山為聘,他也不能辜負霍幼絹,做負心之人。
正想得入神,李丸急急來報,有貴客上門,已經在自家王府里等候良久了。
什麼時候自己的生意也變得這麼好了?貴客輪番上門。
騎著馬匆匆返回王府,將韁繩甩給旁邊的侍從,秦諾快步走進正廳。
看著坐在那裡安靜品茶的少年,他只覺一陣恍惚,兩人明明不久之前還見過面,此時再見,竟然好像隔了許久一般。
秦澤依然是俊美貴氣的模樣,只是比往日多了兩分沉靜。便是這兩分沉靜,讓眼前人原本故作少年老成的氣度,變成了一種真正的成熟。
那是一種經歷過風雨淬鍊的樹苗,終於長成為參天大樹的成熟感。
見到秦諾進來,他起身,含笑招呼道:「九哥。」
明明已經枯坐等待了一個下午,少年臉上沒有絲毫不耐。他沖著秦諾躬身行禮。
看著深深彎下的腰肢。秦諾有些愣神。兩個人相處這麼久,秦澤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如此恭敬過,更別說剛才那一聲溫和之極的九哥。以前讓他叫一聲,都要自己百般糾纏呢。
心中感慨,秦諾含笑扶著他的手:「十弟,難得你今日上門,怎麼如此客氣起來?這般大禮,我可承受不起。」
「九哥又笑話我了。」秦澤順勢起身,拉住秦諾的手,「弟弟我今次上門,是負荊請罪的。」
「罪從何來?哥哥我倒是不明白了。」秦諾睜大了眼睛。封王之後,自己的演技好像也提高了不少。
「九哥就別打趣弟弟我了,今次上門,我是誠心誠意請罪來著。」秦澤苦笑,「之前林嘉誣陷哥哥一事,是他思慮不周,實在罪該萬死。還請哥哥原諒。」
「弟弟今次上門,一是為了他請罪,二是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將這件事情與九哥解釋清楚。」
「其實事情還是要從七哥他那邊講起。」
秦諾心神微動,面上還是一片驚訝,「怎麼事情又牽扯到七哥了。」
秦澤笑道:「其實林嘉他一開始就不認為此案與九哥你有關,唉,天下有誰會笨到用剛買來幾天的新船來販運兵器這種違禁品的?」
「只是此案撲朔迷離,尤其幕後之人敢藉助九哥你堂堂親王的船隻動手腳,必定是朝中重臣或者掌權勢力。所以林嘉設了一個局,故意假裝自己失蹤滅口,表面上罪名是要栽到九哥你頭上了,實則是逼幕後之人儘快浮上水面。林嘉也知曉,此計大大對不起九哥你。唉,若要我知曉,必不能同意他行此陰險計劃。」
「哪裡知道,九哥你雷厲風行,尚未等幕後之人按耐不住,你就已經將林嘉給找了出來……」
秦澤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少年清朗的聲音帶著完美的愧疚和遺憾。
「讓九哥誤會是弟弟我暗中指使了此事,弟弟真是無法忍受。身在皇陵別莊,消息閉塞,生活孤單,但唯有這件事情是萬萬不能忍的,若九哥因此而誤會我,弟弟真是萬死難辭。」
若是頭一次聽到這複雜的□□,秦諾必定是懵逼的,但已經從裴翎那裡知曉了事情的真相,秦諾如今的反應便平淡多了。滿臉疑惑地問道:「可是剛才你又提起七哥,此事與七哥又有何關係?」
秦澤嘆了一口氣:「九哥你是如何斷定林嘉的幕後之人是我的?」
秦諾話語一頓。
不等他回答,秦澤繼續道:「是七哥之前跟你告狀,說林嘉是我的門人吧?可能還會提起我的外公,如今轉任了刑部尚書。說什麼刑部是我秦澤的天下之類的?」
「呃……」秦諾沒有答應,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告訴了秦澤答案。
秦澤苦笑一聲:「由此我便能夠肯定,此番兵器走私一案,真正的元兇便是我們的七哥。否則,何至於如此污衊弟弟我?」
「況且之前九哥你名下的商鋪和船隻,應該都是七哥他介紹牽線購買的吧?想要從中動手腳簡直太簡單了。」
「這……」秦諾臉上流露出慌亂而難以置信的表情,「七哥與我向來親厚,怎麼可能無緣無故來害我。」
秦澤冷笑一聲:「九哥你心性溫和純正,哪裡知曉七哥的冷酷之處。我也是這些日子在皇陵別莊中住得久了,一個人的日子裡多想多思,才慢慢發現,兄弟之中誰是真情,誰是假意。」
「七哥他性情貪婪,什麼銀子都敢賺,他之前就跟三哥交好,這批兵器等物多半是之前三哥留下的,被他搶先一步偷偷弄上了手。自己運送怕留下痕迹,便託了你的船隻行事。」
「九哥,以前對你多有不敬,都是弟弟以前年紀小,不懂事。」一邊說和,秦澤再一次彎下腰,深深地賠禮道,「只希望九哥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弟弟我。無論是以前,還是這一次的失誤。」
秦諾無奈地上前,再一次扶起他。戲都演到這份兒上了,他還能說什麼。
「十弟,你今日說的關於七哥的消息實在太複雜,我得細細查證才能相信。至於咱們小時候的事兒,兄弟們之間開玩笑來著,何必再提少年時候的荒唐事兒呢。」
秦澤笑起來:「多謝九哥了,我本來還想著,若你生氣,便打我兩下也沒關係,以前九哥你的拳頭,我還記得清楚呢。」
「哈,十弟,你真的變了很多呢。」秦諾實在忍不住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誰能不變呢?」一句話似乎觸到了內心,秦澤臉上浮現的是滿滿的苦澀,「從母妃身亡之後,我真真切切看透了人間冷暖,以前總在父皇和母妃的庇佑之下,總覺得自己天縱之才,無可匹敵,可轉眼之間……」最終,秦澤沒有說下去,他抬頭看著秦諾。
「還有母妃身亡,我枉為人子,卻不能為之報仇雪恥。」
秦諾突然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他滿臉驚訝,問道:「賢妃娘娘?不是……」
「九哥你也認為母妃是殉葬而死嗎?」秦澤搖搖頭,眼圈泛紅,「母妃是被人殺害的,絕不是投湖自盡。霍家不過想要粉飾太平,將事情定性為自盡殉葬罷了。」
「那……」秦諾滿臉震驚。
「當初父皇駕崩的當晚,母妃前往正殿求見霍皇后,在廊道中湊巧遇到入宮的大將軍裴翎,結果不知何故,發生爭執,被裴翎身邊親衛失手誤殺。」
「裴翎?」秦諾滿心震驚,這會兒他是真感覺自己腦容量不夠用了。
「之後裴翎匆匆離宮,只怕也是因為此事,反而叫他逃過一劫。」秦澤嘆息了一聲。「此事極為隱秘,霍家連我也想瞞著。我暗中追查多日,才找到蛛絲馬跡。」
「如今裴翎權勢滔天,我縱然身為皇子,也無可奈何,然而有朝一日,終究要為母妃報仇雪恨。」秦澤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還有壓抑著的瘋狂恨意。
最終,一切都被愧疚和苦澀掩蓋,他望著秦諾,真心實意地說道,「所以我深感歉疚,以前陳妃娘娘走得早,我卻完全不體諒你的難處,總是欺負你。九哥,確實是我做錯了。」
「十弟!」秦諾深深為之動容,他頭一次主動握住秦澤的手。
幽暗的燭光映照著兩個高挑俊逸的身影,曾經少年時候針鋒相對的兄弟,如今終於「盡釋前嫌」。
將秦澤一路送到王府門外,兩人依依惜別。
秦澤還要趁夜趕回皇陵。看守皇陵是個重要的活兒,沒有詔書是不能擅自返回京城的,所以秦澤此行秘密前來,只帶了三四個隨從,輕騎快馬。
告別之後,一行人馬迅速沒入夜色深處。
要不要派人偷偷跟上去,將這小子宰了呢?目送著秦澤的身影消失在王府前的街道盡頭,秦諾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
最後兄弟盡釋前嫌的時刻,秦諾心中只覺毛骨悚然。
如果秦澤的這番剖白歉疚是虛情假意,那麼他的演技絕對已經爐火純青了,讓他不由得恐懼。
而如果這份歉疚是真的,那麼,只能說明他對葛賢妃的孺慕之情無比赤誠,那麼,作為真正的殺母仇人,自己更加危險了!
今天晚上的會面,秦諾肯定了兩件事。
第一,到現在為止,秦澤還不知道葛賢妃身亡的真相。
一切都是霍家安排的!他們要利用秦澤,給裴翎多添一個仇人。包括之後殺掉有可能目睹一切的綠荷!
第二,他決不能讓秦澤登上皇位!
現在不知道真相,是因為秦澤能動用的資源有限,無法徹查。一旦他登上皇位,必定能找到蛛絲馬跡,而到時候自己根本無法反抗。所以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決不能讓秦澤上位!
如果秦澤遠離那個位置,登基的人是秦勛的話……
真想得入神,方源返回了。
剛才離開畫舫的時候,方源注意到有人鬼鬼祟祟跟在他們後面查探,秦諾便派他跟上對方,查探跟腳。
「王爺,屬下跟隨那人,一直抵達寶華坊最東頭的舒王府,才停了下來。應該是舒王爺安排的人無誤。」
是秦勛……自己與裴翎見面,已經引起他的注意了!
呵呵,這幫不省心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