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刺客
正心急如焚,突然,門外響起了低沉的敲門聲。細微卻規律。葛賢妃和秦澤雙雙一怔,室內一片寂靜。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房門被推開。一個身量高挑,修眉俊目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秦澤看著他,原本驚慌的神色頓時一掃而空。「是你,霍彬。」又往年輕人身後掃了一眼,皺眉問道,「你一個人過來的?」
年輕人顯然與秦澤是很熟識的,笑道:「難道求見賢妃娘娘,還需要有人引見嗎?此事機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邊說著,隨意地行了個禮,「參見娘娘。」
葛賢妃也顧不上計較禮節,抬了抬手,問道:「刺客呢?」
「我就是刺客。」霍彬展顏一笑。
秦澤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霍家竟然肯讓這個最心疼的小兒子來充當刺客。
葛賢妃忍不住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霍家門下高手無數,何必由你來以身犯險?」
「高手雖多,大都是我劍下敗將,而且卑微之人起居走動氣度低落,如何假扮得來皇子?裴翎不僅武功極高,而且眼神毒辣,聞調而知音,一旦被他察覺,勢必功虧一簣。」
聞調而知音,說的是裴翎的一段舊事,裴翎為人頗為痴情,十多年前,他的原配夫人不幸病逝,之後他一直未曾再續弦。
這些年來他戰功卓著,步步高升,也有不少世家想要與其聯姻,介紹自家女兒,卻都被他婉拒。
北疆有一家高門,其小姐對裴翎一見傾心,發誓非君不嫁,當爹的被女兒實在折騰的沒法子了,竟然想出了一個奇招。
為了愛女,特意設了個局,邀請裴翎前來赴宴,席上由其女假扮琴師獻藝。
那時候的裴翎還是北疆嶄露頭角的青年軍官,並非如今這般權傾天下。一曲終了,主人以長輩的身份,提出要將此琴師送給他。在貴族之間,互相贈送婢女是很平常的事情。
這家人打得主意是只要女兒進了裴翎的府邸,之後再公布身份,以裴翎的為人行事,反正兩家交好,自己還對裴翎有提拔之恩,哪怕不情願,也只能娶了女兒了。
沒想到被裴翎一眼看破,還笑稱,在下卑微之人,如何配得上富貴之音。話中隱意,便是已經識破了小姐的身份。
此事後來隨著裴翎步步高升而廣為流傳,人人都稱讚裴大將軍不愧是世家子弟,縱然落魄軍中十餘載,依然風雅清貴。
對霍彬的話,秦澤還想說什麼,卻被葛賢妃一句話堵了回去。
「何時行動?」
霍彬代表著霍家人的意思,既然他們自己都甘願讓兒子以身涉險了,自己這個外人又何必多嘴。
「娘娘果然爽快。」霍彬贊了一句,「召裴翎和幾位重臣進宮的旨意已經擬好,再過小半個時辰就要送出去。我們這就更換衣裝,準備行事吧。」
事到臨頭,葛賢妃神態有些游移,頓了頓,才開口道:「二公子,我看你身材比澤兒略高三分,與其假扮澤兒,不如九殿下更加合適。」
這番話說的有些心虛,她本以為霍家必是安排門客高手來行刺,沒想到人家連兒子都派出來了,這樣一對比,自己便顯得懦弱了起來。
霍彬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著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秦諾。
他一進門就看到榻上躺著一個人,本以為是葛賢妃生怕礙事才收拾了的,沒想到是打的這個主意。霍彬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爽快笑道:「也好,反正是借一身衣裳罷了。」
葛賢妃和秦澤雙雙鬆了一口氣。
事不宜遲,秦諾的外衣剛才秦澤已經幫忙脫了下來。如今遞給霍彬,他三下五除二將衣服換上。
皇子的服飾皆有蟠龍暗紋,銀線交織,光彩流離,霍彬穿上,更顯得風華燦爛,氣度非凡。他抽出一柄薄如蟬翼的長劍,將其貼身藏在腰間。
看到對面秦澤一直盯著自己的動作,霍彬燦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十殿下喜歡這個嗎?」
秦澤眼中一閃,「這麼長的軟劍很少見。」
「哈,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東西。」將軟劍藏好,霍彬很快推門離開。
室內又一次恢復了平靜,葛賢妃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椅子上,半響,呻,吟一般出聲道:「這……能成功嗎?」
秦澤陰沉著臉,「誰知道呢,這幫亂臣賊子!」
「什麼?」葛賢妃險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還沒死呢,他們就公然作亂,哼,難道不是亂臣賊子?」
葛賢妃被他嚇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呵斥道:「你亂說什麼!不要命了!」
秦澤臉色陰沉,沒有說話。
葛賢妃繼續低聲訓斥兒子:「都是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意思,皇位遲早要交到他們手中,就算皇上知曉,也不會說什麼的。」
皇位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依仗霍家得到了那個位置,跟霍家的傀儡有什麼兩樣?如今宗室勢微,太子秦聰還好,其餘皇子,像霍家、裴家這種手握重兵的權貴,誰還將他們放在眼中!
剛才那個霍彬對自己,明晃晃的鄙薄表情,也許只是無心,但無心之中流露的態度,最是真實!
秦聰緊緊握住了拳頭。「將來總有一天,我不用受這種武夫鄙薄……」
你想什麼呢?葛賢妃沒想到兒子會突然提起這個,皺眉道,「剛才霍二公子馬上要行險舉,難免禮儀疏忽,想必無心之過。我兒,你是宗室皇子,何必計較這些。」
宗室皇子嗎?秦諾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比起秦澤突然的憤懣不滿,躺在床上的秦諾更加憋屈。
這樣一個重要的夜晚,自己竟然就只能躺在這裡。而且還要時刻注意收斂呼吸,偽裝成沉睡的模樣,以免被人滅口。
也不知道事後會不會被牽連,如果行刺成功,極有可能會被殺掉滅口,行刺不成功,以裴大將軍的智慧,應該知道自己這個呆笨的皇子只是被人利用的幌子,不會遷怒到自己頭上吧?
秦諾心情前所未有的恐慌。自己的前途,乃至生存,竟然都要寄托在某個人的喜怒之上,何其悲涼,這還是皇子嗎?
此時此刻,境遇不同,手段不同,心性更是天差地遠。
秦諾和秦澤,竟然詭異地產生了共鳴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