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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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婆子聚在內宅門口,翹首盼著,窸窸窣窣的說著閑話,神色興奮。賀家二郎美名遠揚,出行時常有擲果盈車之態,聽聞便是皇上最寵愛的朝陽公主都心悅於他,能得見這般神仙一樣的人物,怎能不興。

今日雪停,日出。暖融陽光傾斜而下,看著清冷,遠遠走來一行人,為首之人身披大氅,頭戴玉冠,俊挺如松結,雙眸清若寒潭皎月,仿似不食人間煙火。

「二舅舅。」二奶奶羅素一眼瞧見進內宅院的賀景瑞,飛鳥般的便奔了過去。

賀景瑞雖是個武將,但姿貌俊美,舉手投足間如美玉之潤,溫雅清舉,果真擔得世人陌上公子之美稱。

他朝著羅素微微頷首,神態清冷。

「表姐。」身著輕便短衣汗襦的賀天祿站在賀景瑞身後,十六歲的他面容尚帶稚氣,但因隨賀景瑞上過戰場,所以氣勢比之同齡人更盛些。

「嗯。」羅素敷衍的一點頭,根本就不把賀天祿放在眼裡。不為其它,只因為這賀天祿是個身份低下的私生子,卑微到不值一提。

賀天祿乃賀家二女賀初雙所生,這賀初雙素是個不羈的,年輕時珠胎暗結生下賀天祿,前些年又仗著賀家之勢與男子偷情,被發現了也不懼,竟鬧到了聖上面前,好在賀夫人幫著說話,聖上不僅未怒,反而還賜了婚。

那與賀初雙偷情的男子名喚王文林,乃大明開國功臣,曲逆侯王平之後。聖上憐惜王家一代忠烈,特與了那王文林一個詹事之位,官雖不大,卻是個內侍,可見聖上對賀家的信任。

只可惜,即便有了王文林這個繼父,賀天祿腦袋上「私生子」三個大字是抹不去了,這也就是為何他一直隨著賀景瑞的原因。

「二舅舅,你可要與我評評理,前些日子我不過就是打罰了一個下人,老祖宗便不依不饒的訓斥我,都給我氣病了。」

扯著賀景瑞的寬袖,羅素噘嘴告狀。

賀景瑞搖頭,聲音清冽如玉珠落盤,語態平和。「我聽聞那天是老太太的壽宴,你這事確是做的有些不對,老太太責罵也是應當的。」

羅素最喜她這二舅舅,卻也最懼她這二舅舅。見賀景瑞這般說了,便乖乖閉了嘴,順便將欲抱怨蘇霽華的那些話也一道給咽了下去,只引著人往老太太的春暉園去。

春暉園內,小丫鬟探頭羞瞧著,蘇霽華端坐在綉墩上,目光隨著那被寒風吹得一起一伏的厚氈一道跌宕起伏,神態緊張。

「老祖宗,賀家二郎來了。」二門處傳來婆子的呼喊聲,蘇霽華挺直背脊,鬢角處有細汗滑落。

厚氈掀起,先入眼的是一隻厚底的皂角靴,然後是月白色的大氅,再上是玉制腰帶,上掛兩組佩玉,行走時珩鐺佩環,不疾不徐,聲音悅耳。

「給老祖宗請安。」男人入內,帶進一室皎色清寒。

老太太坐在羅漢塌上,面容和藹,「先前見時已過四載,難得你還挂念著我。」

「老祖宗乃大哥親母,便是景瑞之親母。」

賀景瑞與李錦鴻之父曾為忘年交,甚至於結拜成了兄弟。若算起來,蘇霽華還要喚他一聲三叔。

「三叔。」蘇霽華起身,朝著賀景瑞垂眸行禮。

賀景瑞轉身回禮,卻在觸及到蘇霽華那張媚色姿容時眉心一蹙,雙眸輕動。

「這是大房的華姐兒,鴻兒福薄,可憐華姐兒小小年紀,就守了寡。」老太太嘆息道。

賀景瑞微頷首,收回目光,又與大太太和二太太見了禮。

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翠雀上前替賀景瑞卸了身上大氅,又端來木凳。賀景瑞撩袍入座,接過翠雀手中熱茶。

蘇霽華坐回原位,心中滋味交雜。這賀景瑞到底是認出了自己沒有?

老太太略略與賀景瑞說了些寒暄的話,便談到了正題。「鴻兒的事,還盼著大司馬去聖上面前美言幾句。人都去了,擔著這罪名,連李家祠堂都入不得。」

賀景瑞頷首,「明日入宮,我便與聖上言說此事。」

蘇霽華垂眸,一口銀牙幾乎咬碎。這老太太的算盤打得真是好,赦免了罪名,難不成還想把人「死而復生」的接回來?

正說話間,原本陪著賀景瑞前來春暉園,現下卻姍姍來遲的羅素猛地一下打開面前的厚氈子,將身後的李家二爺李溫睿扯著耳朵拉了進來。

「二舅舅,這渾物又去香滿樓鬼混了不說,竟還從梨園領了個戲子回來!」羅素聲音頗大,尖利的刺人。

「有客在,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老太太斂眉,猛拍了一把身旁的小几,震的茶盞輕撞。

羅素渾身一震,趕緊伏跪於地,滿臉委屈道:「老祖宗,您瞧瞧這人,在外頭鬼混便不說了,他竟還將人領到府裡頭來了……」

李溫睿被羅素指著腦袋,蔫蔫的跪在那裡滿臉心虛。

二太太急急進來,身後跟著一人,素衫衣裙,纖腰窄肩,動作間隱帶戲子風情。

「求老祖宗明鑒,這戲子不是睿哥兒自個兒要的,是給大奶奶尋的。」

突然被拉出來墊背的蘇霽華眨了眨眼,神色疑惑的看向二太太。

二太太將身後的戲子拉出來,滿臉急色的道:「正所謂長嫂如母,睿哥兒見華姐兒日日悶悶不樂便上了心,特去外頭尋了個戲子來給華姐兒解悶。」

這說辭,只要是個稍微有些腦子的人便不會信,但今日有客在,老太太又是個要面的,只能隱下這口氣,面色難看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戲子道:「也是睿哥兒有心了。華姐兒覺得如何?」

那戲子跪在地上,抖如篩糠,面色慘白。她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便全看這李家大奶奶的一句話了。

蘇霽華起身,低眉順目模樣。「春悅園清冷,多個人陪著倒也是好的。」

照著老太太的意思,這人她是不想要得要,想要也得要了。

「嗯,既如此,你便領了回去吧。」老太太頷首,轉頭看向賀景瑞道:「讓大司馬看笑話了。」

賀景瑞起身行禮,「是賀家未管教好素兒。」

羅素依舊跪在地上,神色愈發委屈,「二舅舅。」

賀景瑞伸手,將人從地上扶起,聲音清悅道:「不可任性。這人是你自個兒偏要挑的,到如今,再多說也無益。」

這番話暗含深意,羅素聽了,瞬時便斂了脾性。

蘇霽華垂眸,心中自嘲。這話又何嘗不是在說她呢?

一出鬧劇告落,再出春暉園時,蘇霽華身後便隨了個戲子,名喚白娘。

先前白娘一直低著頭,蘇霽華未瞧清楚她的模樣,現下出了春暉園,蘇霽華一眼瞧見那張臉,當時就蹙了眉。

這白娘的長相,竟與她有三分相似。

那李溫睿的齷齪心思真是昭然若揭呀。

*

雨雪天,青磚濕滑,蘇霽華走的極慢,她遙遙看到不遠處欲回府的賀景瑞,趕緊吩咐梓枬先領白娘回去。

站在空蕩蕩的亂石路間,蘇霽華咬牙,一屁股就跌坐了下去,然後又將身上大氅甩至假山石后,一人瑟瑟發抖的捂著腳踝陷於積雪中。

賀景瑞緩步走來,俊美面容在細雪之中更添幾分清冷。

「三叔。」蘇霽華抖著唇瓣開口,聲音嬌軟,透著怯意。

賀景瑞止步,猶豫片刻后撥開面前枯枝,看到那陷入積雪之中的蘇霽華。

身穿單薄襖裙的蘇霽華未施粉黛,纖細身影陷入溯雪間,瑟瑟發抖蜷縮成一團,凍得臉色煞白,卻依舊難掩本身艷色。尤其是那被打濕的素白襖裙,緊貼在身上,勾出素腰白肌。

「三叔,我不小心崴傷了腳。」

賀景瑞站定在那處,目光落到蘇霽華的腳上,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趕緊又別開了頭。「我去替你喚人。」

說罷,賀景瑞轉身欲走,卻是被人扯住了大氅。他轉身回眸,看到一隻素白玉手,被凍得指尖泛紅,卻執拗的扯著他的大氅不放。

「三叔,你別走,我怕。」

靜悄悄的園內,溯雪風寒,女子的聲音格外清晰,聲嬌軟媚的勾著人心。明明是枯敗之季,園內卻像是突多了幾分鮮活春.色。

賀景瑞抿唇,眸色平靜而清明。他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蘇霽華披在身上,然後又從腰間取下一玉遞給她道:「此乃暖玉,握於掌中可安心。我替你去喚人。」

掌中暖玉溫潤如脂,光滑細膩,就如那人一般,如玉君子。

蘇霽華看著賀景瑞消失在亂石路間,身子一軟,陷進那件月白色的大氅中,眸色漸濕潤。大氅溫暖,外沾濕雪,內里尚帶男子身上的檀香味,貼在身上,若有似無,暖人心脾。

有了老太太的恩准,蘇霽華便搬到了春悅園。

春悅園久無人住,丫鬟婆子打掃的也不盡心,看著有些陳舊破落,但好在安靜清幽。推開蝴環木門,跨過石門檻,落步縫隙內綉墩草繁茂披掛,頗有山谷澀浪之意,再加之木色青綠,看在眼裡也雅謐靜心不少。

院中,灰瓦廊檐,青磚墁地。甬道兩側種植兩株棕櫚,正值花期,黃綠色的花冠垂掛在樹間,沾著星點溯雪。

主屋內,銅爐燒暖,朱漆窗前,蘇霽華披髮而坐,身旁的梓枬正在為她梳發。

因為守寡的緣故,蘇霽華已經兩年未好好看上自己幾眼,鏡中的她尚年輕貌美,但鬢角處卻已有銀絲半根。

恨恨的伸手拔下那銀絲,蘇霽華將梳妝台上的一頂白縐紗鬏髻胡亂塞進台下抽屜里。

「梓枬,把我讓你備的東西拿來。」

「是。」梓枬捧來一木盒置於梳妝台上,打開之後裡頭是一膠狀物。

蘇霽華用刷子取了膠狀物用於鬢角,原本雜亂乾燥的鬢角瞬時如鏡生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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