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12.第 12 章

既靈和馮不羈嘆為觀止,以至於譚二少都教育完了,他倆仍久久不能回神。

譚雲山撒夠了一肚子悶氣,總算舒坦一些,這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疑惑道:「你倆怎麼又回來了?」

既靈看著前一刻還差點見了閻王這一刻就悠閑撣土的男子,簡直無力:「你是不是應該先關心一下井裡那個?」

本以為逃走了的應蛇竟然躲進井裡,本以為百年才能修回的形態竟一夜半日就修回了,而且僅從尾部的粗細就看得出更勝從前,這些不應該才是當務之急嗎!

「我是有點被嚇著了,」譚雲山大方承認,雖然臉上完全看不出他說的「驚嚇」,不過隨後話鋒一轉,「但現在你倆都回來了,我就不擔心了。」

「……」既靈一肚子話被對方臉上的信任微笑堵得死死。

馮不羈看看從容的譚雲山,又看看憋悶的既靈,暗自一聲輕嘆。有些性子就是吃虧,有些性子就是佔便宜,天生的,沒轍,不過還好這倆人只是萍水相逢,若是那種需要長久相處的,對於後者而言都不是吃虧的問題,那容易被欺負到渣都不剩。

馮不羈一邊琢磨這些和自己根本沒半點關係的閑事,一邊走到井口探頭往下看。

井內壁上殘留著一條由上至下的暗紅色血跡,應該是被斬斷的妖尾往井裡逃時蹭上的。但眼下井裡除了泛著幽暗光澤的井水,再無其他,平靜得彷彿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覺……如果不回頭再看一眼地上那半截血淋淋尾巴的話。

「譚老弟,深藏不露啊……」

譚雲山不知道如何接話。他只是想保命,從來沒奢求過伏妖,剁的時候光想著奮力一搏了,剁完光顧著揚眉吐氣了,直到這會兒,才漸漸回過味,覺出不真實來。

既靈蹲到尾巴跟前,仔細觀察切口。譚雲山那一刀不僅快,而且狠,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會相信這是一個普通人乾的。誠然,妖可以被利器所傷,雖然不會像被法器所傷那樣損妖力折元氣,但割破皮流點血也是正常的。可像譚雲山這樣一菜刀剁掉尾巴?既靈沒見過。尤其譚雲山還根本不是修行之人,這種尋常人掄起菜刀就能對付妖怪的事,簡直聞所未聞……

譚雲山還沒跟馮不羈解釋清楚呢,就又接收到了來自既靈的懷疑目光,想哭的心都有,最後只能舉手對著蒼天證清白:「我真的只是個讀書人,真的第一次用菜刀,我摸菜刀的時候還被割了手……」

眼見著譚雲山越說越慘,馮不羈也有些不忍心了。況且譚雲山終歸是自己人,他究竟是天賦異稟還是傻人傻福可以稍後再議,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捉妖。

思及此,馮不羈直接拍了兩下井沿,和既靈道:「應蛇就在井底。」

既靈點頭。

如果說先前只是猜測,那麼現在,毋庸置疑了。

譚雲山原地未動,真的完全不想再多看井口一眼,不過腦子轉得飛快,幾下就想明白原委了:「你們是不是先一步想到這點了,才又折回來?」

譚雲山猜得沒錯。

既靈和馮不羈在護城河那邊幫船家老漢栓船,原只是隨意聊兩句天,不知是不是天意,竟就聊到了譚家,聊到了這場蹊蹺的暴雨,然後船家一句「陳家死了的那個家丁,八成就是替譚家人死的,他兩家離那麼近,黑燈瞎火又下著雨,水鬼摸錯門找錯人不是不可能」,讓既靈和馮不羈忽然開了竅。

為何應蛇明明可以借著這場大雨吸許許多多槐城人的精氣,卻最終只圍著譚府打轉?

為何譚家已經把宅院墊高並相安無事許久了,卻又從二十年前開始再度被淹?

為何應蛇已經中過一次陷阱知道譚家有修行之人在守著了,卻還要執著光顧?

凡此種種都指向一個答案——

「我家裡有它想要的東西,很可能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忽然有的,而且,就在這井裡。」

馮不羈只快速而簡潔地用了三言兩語,但對於一點就透的譚雲山,足夠。

幾乎沒有遲疑,得出真相的譚雲山立刻詢問解決之道:「現在該怎麼辦?」

他問這話的時候,既靈已經在井口燃起了浮屠香——原本香已經全濕了,幸而後來雨停,天雖然沒晴,但也有風,於是既靈就把濕掉的浮屠香用細線掛在譚府屋檐底下吹了幾天的風,加之今晨出了陽光,帶走最後一絲水汽,等既靈將之摘下帶離譚府時,已乾燥如初。於是這會兒,終於可以重出江湖。

「這是什麼?」馮不羈第一次見這物件,新奇地問。

既靈緊盯香縷,一時沒注意到馮不羈的問話。

譚雲山雖然沒等來「現在該怎麼辦」的回答,但顯然兩位法師已經「開始辦」了,便不再追問,識相等待,偶爾還能起到解釋的做用:「浮屠香,辨妖氣的。」

「哎,這個有意思啊!」馮不羈顯然很感興趣,雙眼放光。

譚雲山納悶兒:「這個在你們捉妖界不常見嗎?」

馮不羈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劃歸到「捉妖界」了,不,根本就沒這麼個「界」好嗎!

不過譚雲山又非修行之人,馮不羈也就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了:「我修行這麼多年,真的從沒見誰用過這玩意兒!」

譚雲山不解:「那要怎麼辨妖氣?辨不出妖氣又該如何捉妖?」

「聞啊,」馮不羈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修行年頭長的,像你哥哥我這種,隔二里地都能聞出有沒有妖氣,修行年頭短的,那就沒辦法了,只能碰運氣。」

譚雲山抬眼:「那你能聞出妖氣的方向嗎?」

馮不羈點頭:「大差不差吧。」

譚雲山繼續:「位置呢?」

馮不羈皺眉:「那就只能憑濃烈判斷了,越濃,說明妖越近。」

譚雲山第三連擊:「準確位置呢?」

馮不羈被問煩了:「那誰能確定啊,這是鼻子又不是照妖鏡。」

譚雲山心滿意足:「浮屠香能。」

馮不羈:「……」

就算真能那也是既靈的本事你在這兒自豪個什麼勁啊!

看看既靈認真的背影,再看看望著既靈認真背影的譚家二少的欣賞眼神,馮不羈忽然五味雜陳。他還在那兒擔心既靈被欺負呢,合著三個人里最可憐的根本是自己!

既靈沒聽全經過,只分出一點心神隱約聽見馮不羈說他能聞妖氣,當下想起昨夜初識,馮不羈也說自己是順著妖氣追應蛇而來的,故而立刻轉頭道:「馮不羈,你聞聞井裡。」

同是修行之人,哥哥妹妹壯士姑娘的太拘禮,所以既靈和馮不羈之間除了最開始還客氣客氣,現在都直呼彼此大名。

「不用聞,半點沒有,」馮不羈道,「要是有我早發現了,哪會那麼容易就離開這裡。」

既靈點頭,對此並不意外,因為已經燃起的浮屠香裊裊而上,沒一絲飄散到四面八方的意思。

「這是何故?」譚雲山站在三尺開外,但不妨礙他看清浮屠香,聽清法師話。

既靈搖頭:「再有道行的妖,也不可能做到徹底收斂妖氣。」

譚雲山皺眉,這就說不通了:「它確實在裡面,你們不也親眼看到了?」

既靈沉默,其實都不用看井裡,單看地上那熟悉的半截尾巴,就不會有人對此存半點質疑。

「妖確實不可能完全消掉自身妖氣,」沉吟片刻的馮不羈插話,「除非有什麼東西把它的妖氣蓋住了。」

既靈看他:「譬如?」

馮不羈緩緩道:「仙氣。」

既靈被這答案弄了個措手不及,一時呆愣。

在河邊決定返回時她就已經想到了,譚府里必定有應蛇想要的東西,卻萬沒料到會和「仙」扯上關係。要知道在昨夜之前她連神仙在哪兒都一片茫然,可自從在馮不羈那兒得知了什麼九天仙界之後,這些遙遠縹緲的東西就一個接一個朝她撲面而來,不接著都不行。

譚雲山看著發矇的既靈,心裡倍感安慰。

因為自從認識了這位姑娘,自己大部分時間裡都是這種狀態,十句話里九句話都在問「為什麼」,先前讀的聖賢書都用不上了,就像一躍從寒窯到了花花世界似的,哪兒哪兒看著都一頭霧水。現下好了,天降一個馮不羈,讓她也品味一下被人拉到陌生天地里的感覺。

「馮兄的意思是我家井裡有仙氣?」欣慰「同病相憐」不影響譚家二少敏捷的思緒。

馮不羈篤定點頭。

如果說之前還被各種想不通的事情包裹,那麼現在,因為這股消失的妖氣,他終於把一切串起來了:「應該說,二十年前出現在你家井裡的東西,是仙物,所以一直安分的應蛇才會從那時開始屢次三番淹譚家,目的就是把這東西據為己有。但不知何故一直沒成,直到今次。」

譚雲山收斂輕鬆,神情逐漸嚴肅:「但它最初還是走錯了路,誤把陳家花園裡的那口井當成了這裡。」

馮不羈默認,而後又重重嘆口氣:「不過它還是成功了。如果我沒猜錯,它現在已經把那仙物吞到肚子里了,所以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妖力,甚至更勝從前;與此同時,仙物的仙氣也蓋住了它的妖氣。」

譚雲山不懂什麼仙妖神魔,但按照因果關係講,馮不羈的推測嚴絲合縫,先前的種種疑團也都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這並非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思量再三,譚雲山還是委婉開口:「沒吃仙物的應蛇已經那樣難對付,現在妖力更勝從前,二位……」

二位還應付得來嗎?

這話譚雲山沒說,但意思大家都懂。

井邊一片寂靜。

已臨近中午,日光正好,照得梨花亭明媚生輝,卻驅不散井邊人臉上的愁雲。

直爽如馮不羈,也沒辦法在這時候挺身而出打包票。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沉默的既靈忽然吹熄了浮屠香,回頭問譚雲山:「你信得過我嗎?」

譚雲山莫名緊張起來,總覺得一個回答不好,自己可能就會被送上天。

終於,他艱難開口:「我信得過你……」

既靈心裡一熱,剛要說話,就聽見對方後半句——

「……但我信不過應蛇。」

既靈發誓,她如果有一天死了,就是被譚雲山給氣的!

馮不羈卻從既靈的問話里感覺到了堅毅的決心,想到一個小姑娘尚能如此勇猛,自己竟猶豫了,簡直丟人丟到家,遂情不自禁豪氣出聲:「既靈你就直說吧,想怎麼做,我都奉陪!」

再不理扶不起的譚雲山,既靈直接和馮不羈道:「填井。」

「萬萬不可——」

驟然響起的聲音清晰洪亮,又滿是急切揪心。

既靈和馮不羈「刷」地齊齊看向譚雲山。

後者滿眼茫然,無辜攤手。

「這口井萬萬不可填——」

隨著臨近的腳步聲,三人終於看清了來者。

譚雲山:「爹?」

既靈:「譚員外?」

馮不羈:「不是說了都躲好別出來嗎!」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譚府的一家之主,而且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如今已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但就是這樣,還得先跟馮不羈道歉:「法、法師,實在對不住,要不是事關緊急……我哪敢貿然跑、跑出來……打擾法師們捉妖……」

既靈看得有點羨慕。

譚雲山看得有點感慨。

所以說人啊,有時候需要帶點氣勢,氣勢一起來是真能震住場。

隨譚員外一同過來的還有老管家和幾個家丁,老管家比譚員外還長几歲,然體格健壯精氣神十足,跑這一路連大氣都沒喘,此刻便幫譚員外和既靈、馮不羈解釋:「法師們有所不知,這井乃是一口古井,譚家祖上在此建宅的時候就有,一直用到現在,井水仍源源不絕,所以它不單是一口井,也是譚家祖上留給後代的福蔭。老爺剛才一聽說妖在井裡,就坐不住了,不管我們怎麼勸,都非要親自過來看看是什麼情形……」

既靈心中有一半瞭然,但又有一半疑問。

瞭然是因為譚府的下人已經在今晨陸續回來了,剛才應蛇的現身雖然短暫,但他們仨在井邊待了這麼久,定然有遠觀的下人給譚員外回報,譚員外得知井中有異不奇怪;疑問是她和馮不羈沖回譚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嚴明妖仍在譚府,讓大家不要隨意走動,以防不測,之後發現譚雲山沒了蹤影,這才慌忙趕過來找人,而就在這種情況下,譚員外還是一聽見井裡有異就不顧一切奔過來了,這還是那個連夜舉家出逃的譚員外嗎?這口井就真重要到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比命都重要?

相比既靈的暗自思索,馮不羈完全怎麼想就怎麼說:「妖在井裡,不填井怎麼把它逼出來?不逼出來又怎麼抓它?難道一口井比人命還重要嗎?」

譚員外的氣息已經緩得平穩一些,但態度堅持:「妖當然要捉,但絕對不能填井。」

馮不羈惱了:「那你來告訴我該怎麼捉?」

譚員外看看井口,又看看馮不羈和既靈,猶豫良久,小聲商量道:「要不……法師們下到井裡去捉?」

顯然他也知道自己這要求提得過分,故而底氣特別不足。

馮不羈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井不能動,我們倆就可以下去送死?!」手邊要有個木桌,他能拍案而起……不,拍碎!

譚員外垂下眼睛,已心虛到完全不敢看馮不羈。

譚雲山看得出自己親爹這會兒又虛又怕,既怕妖怪,也怕馮不羈,可就這樣,依然堅持不讓步,實在不符合親爹性格。

「老爺——」一個丫鬟由遠及近,但在梨花亭處就停下了,不敢再往前靠,只隔著一些距離望這邊。

既靈認出這是譚夫人的貼身丫鬟,先前見過幾次的。

譚員外自然更認得,故而雖然不悅被打擾,仍沒發火,只沉聲問:「什麼事?」

丫鬟道:「夫人請老爺回后宅,有事相商。」

譚員外不耐道:「沒看見我和法師都在這裡嗎,有什麼事稍後再說!」

丫鬟腳下未動,神色從容,顯然對於譚員外並沒有太多懼怕:「夫人說了,倘若老爺不回,那就讓我替她問老爺一句話。」

譚雲外點點頭:「講。」

丫鬟不易察覺地提高了些許聲音,彷彿想讓在場的人都聽清楚:「夫人問,老爺還記得十四年前的梨亭仙夢嗎?」

托丫鬟清亮嗓音的福,在場所有人都聽清了。然而有聽,沒懂。

譚員外倒是全解其意的,立即回道:「當然記得,否則我何至於這般急切趕過來阻……」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

譚員外一臉恍然,顯然此時才徹底領會譚夫人的意思。

眾人皆迷茫,譚員外卻已轉過身來,朝著既靈和馮不羈畢恭畢敬行了個禮,懇切道:「兩位法師,可否去后宅茶廳敘話,有要事相告。」

既靈和馮不羈面面相覷,雲里霧裡。

先前譚員外對他倆也算以禮相待,卻遠不如現在這般恭敬,尤其片刻前還在為「填井」一事和他倆爭執,這丫鬟帶來夫人一句話,他就瞬間換了個人似的,前後反差也太大了。

終於回過神的既靈先行開口:「敘話自然可以,但能不能先捉妖,再敘話?」

跟著反應過來的馮不羈連忙附和:「對啊,話什麼時候不能說,這井裡有個妖怪呢,難道就先放著不管了?」

譚員外考慮片刻,道:「二位法師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先用木板蓋嚴井口,再用巨石壓在其上,並以鐵索緊縛,同時派人嚴密看守,一有異變,即刻通報。」

馮不羈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沉吟道:「你這可行是可行,但非長久之計啊。」

譚員外立刻道:「不用長久,只要能拖些時間給我們敘話便可。」

馮不羈拿不準譚員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覺得譚夫人傳的那句意義不明的話很神奇,傳完之後,譚老爺不僅冷靜下來了,連腦子都跟著靈光了,說話辦事比先前周到不少。

既然人家問的是「二位法師」,馮不羈很自然看向既靈,擠眉弄眼——我覺得此法可行,暫拖些時間且聽他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話要講。你意下如何?

既靈斂下眸子思索片刻,而後抬眼看向馮不羈,輕點下頭。

等半天沒等來一個遞給自己的眼神,圍觀全程的譚雲山心中泛起一絲失落。

封井口的時候,譚員外先行回了茶廳,也不知是擔心妖怪突然衝出來,還是想先回去醞釀一下等會兒的「敘話」。不過臨走之前,卻忽然囑咐譚雲山,等下和法師一併來茶廳。

譚員外一走,隨行下人們也就跟著撤了,只剩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在井口忙活。

既靈也一直站在井邊盯著,一瞬不敢放鬆,生怕有什麼變故牽連這些家丁。

馮不羈和譚雲山沒她這麼緊張,一個看天吹風,一個亭內休息。

過了會兒,看天的馮不羈覺得乏味了,便走到井邊和既靈道:「我看著,你去亭子里歇歇吧。」

既靈不明所以,道:「我只是站著,又沒幹活,不用歇。」

馮不羈苦笑:「你這麼緊張,會讓幹活的人更提心弔膽。」

既靈怔住,看一眼悶頭幹活的家丁們,雖然瞧不見表情,可動作似乎的確……有點僵硬。

「去吧去吧,」馮不羈把人往亭子那邊哄,「順便幫我問問譚雲山,他到底啥時候弄個菜刀綁腿上的?」

既靈莞爾,馮不羈要是不提這茬她都差點忘了。

沒走幾步便進了梨花亭,譚雲山正在石桌旁拄著下巴發獃。

水井與亭子的距離之近,根本不用既靈傳話,因此她在譚雲山對面坐下后,便沖著對方微微挑眉,意思很明顯——趕緊回答你馮兄吧。

譚雲山當然聽見了馮不羈的話,但他偏不言語,就用眼神回眼神——嗯?

既靈又好氣又好笑,只得開口:「什麼時候弄了把菜刀?」

終於感覺到了重視的譚雲山心滿意足,也正經起來:「昨天半夜,去后廚摸的。」

既靈明白過來:「難怪昨天夜裡你搶著送空碗回后廚。」

譚雲山幾不可聞嘆息:「沒辦法,你有凈妖鈴,馮兄有桃木劍,我什麼都沒有,當了兩回誘餌還都中招了,這樣要再想不起來找物件防身,不用你動手,我都想送自己上天。」

既靈毫無防備被戳中了心思,當下有些狼狽,好半天,才勉強道:「我……說過想動手嗎……」

譚雲山垂眸沉吟片刻,忽地抬眼,視線越過石桌鎖定既靈:「來,你看著我,認真說一遍,你從來都沒想過要用凈妖鈴砸我。」

既靈:「……」

譚雲山:「……」

既靈;「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馮不羈用的是桃木劍?」

譚雲山:「他告訴我的。」

既靈;「昨夜?」

譚雲山:「嗯。」

既靈:「你們很投緣。」

譚雲山:「是啊,所以能說回之前的話頭了嗎?」

既靈:「……」

所謂不幸,就是你千年不遇地裝一次傻,卻碰上別人萬年不遇地較一回真。

「你們都別在這裡待著了,去遠一點的地方,多遠都沒事兒,最好是又遠又高,能看見井口就行,一旦有異動也別通報了,直接敲鑼。」

馮不羈頗具氣勢又不乏細心的囑咐打斷了梨花亭下的「閑話」。

既靈和譚雲山一齊看過去,只見井口已經封好,幾個家丁正猶豫著是聽老爺的就近看守,還是聽法師的遠遠圍觀。

「趕緊的!別耽誤時間!」

「是——」

法師勝。

家丁四散而去,既靈和譚雲山也已走下梨花亭,三人一道,去往後宅茶廳。

路上馮不羈忍不住問:「譚老弟,你爹到底有什麼重要事情非得現在和我們說,梨亭仙夢又是啥?」

譚雲山無奈搖頭:「我真的不清楚。」

既靈有一件事情想不通:「為什麼你爹要特意囑咐一句,讓你也和我們一起過去呢?」

譚雲山還是搖頭,感覺自己都快成了一個撥浪鼓。

忽地,既靈似乎想到了什麼,沒頭沒腦地問:「譚雲山,你今年多大?」

譚雲山腳步頓了一下,眉眼卻不自覺溫柔開來:「這是第一次有姑娘問我的年歲……」

既靈:「說重點。」

譚雲山:「二十。」

馮不羈剛想感嘆這倆人要想有點什麼風花雪月估計得等到地老天荒,卻猛然被一道亮光劃過腦海。譚雲山今年二十,新修后的譚府也是自二十年前開始重又被淹的……

馮不羈驟然停住腳步,緊盯譚雲山。

既靈更是自問年歲起,便一眼不眨地看他。

譚雲山在四道銳利目光的夾擊中寸步難行,瞬間,也悟了,繼而一臉錯愕:「難道真的與我有關?」

馮不羈拍拍他肩膀:「為什麼你做誘餌的時候百發百中,為什麼你不做誘餌了還要被往井裡拖,好好想想吧。」

「……」

譚雲山不喜歡這個提議,卻仍不由自主地琢磨起來,可直到進了茶廳,仍沒想出任何頭緒。

譚員外不知在茶廳里坐了多久,見他們三個進來,便立刻屏退所有下人,還特意吩咐管家,打起十二分精神,斷不可讓任何人靠近茶廳,包括大少爺。

親爹這樣的吩咐讓譚雲山詫異。

既靈卻對坐在另一邊主位的譚夫人更感興趣。

只見她端坐於主位之上,面色沉靜,雖眼角眉梢已有滄桑,但一襲艷麗卻不失莊重的錦繡衫裙,還是襯得她氣度雍容。

之前既靈從未這樣認真打量過譚夫人,但今日,這位夫人一句話便讓譚員外匆匆而回,甚至她的一個貼身丫鬟,都能讓譚員外不自覺地壓住火氣,這讓既靈意識到,自己可能看錯了——譚府真正的當家人不是譚員外,而是譚夫人。

彷彿為了印證她的推測,譚老爺竟先看了譚夫人一眼,待後者微微頷首后,方才清了清嗓子,於只剩下五人的茶廳里,將那梨亭仙夢緩緩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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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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