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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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雲山撒夠了一肚子悶氣,總算舒坦一些,這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疑惑道:「你倆怎麼又回來了?」
既靈看著前一刻還差點見了閻王這一刻就悠閑撣土的男子,簡直無力:「你是不是應該先關心一下井裡那個?」
本以為逃走了的應蛇竟然躲進井裡,本以為百年才能修回的形態竟一夜半日就修回了,而且僅從尾部的粗細就看得出更勝從前,這些不應該才是當務之急嗎!
「我是有點被嚇著了,」譚雲山大方承認,雖然臉上完全看不出他說的「驚嚇」,不過隨後話鋒一轉,「但現在你倆都回來了,我就不擔心了。」
「……」既靈一肚子話被對方臉上的信任微笑堵得死死。
馮不羈看看從容的譚雲山,又看看憋悶的既靈,暗自一聲輕嘆。有些性子就是吃虧,有些性子就是佔便宜,天生的,沒轍,不過還好這倆人只是萍水相逢,若是那種需要長久相處的,對於後者而言都不是吃虧的問題,那容易被欺負到渣都不剩。
馮不羈一邊琢磨這些和自己根本沒半點關係的閑事,一邊走到井口探頭往下看。
井內壁上殘留著一條由上至下的暗紅色血跡,應該是被斬斷的妖尾往井裡逃時蹭上的。但眼下井裡除了泛著幽暗光澤的井水,再無其他,平靜得彷彿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覺……如果不回頭再看一眼地上那半截血淋淋尾巴的話。
「譚老弟,深藏不露啊……」
譚雲山不知道如何接話。他只是想保命,從來沒奢求過伏妖,剁的時候光想著奮力一搏了,剁完光顧著揚眉吐氣了,直到這會兒,才漸漸回過味,覺出不真實來。
既靈蹲到尾巴跟前,仔細觀察切口。譚雲山那一刀不僅快,而且狠,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會相信這是一個普通人乾的。誠然,妖可以被利器所傷,雖然不會像被法器所傷那樣損妖力折元氣,但割破皮流點血也是正常的。可像譚雲山這樣一菜刀剁掉尾巴?既靈沒見過。尤其譚雲山還根本不是修行之人,這種尋常人掄起菜刀就能對付妖怪的事,簡直聞所未聞……
譚雲山還沒跟馮不羈解釋清楚呢,就又接收到了來自既靈的懷疑目光,想哭的心都有,最後只能舉手對著蒼天證清白:「我真的只是個讀書人,真的第一次用菜刀,我摸菜刀的時候還被割了手……」
眼見著譚雲山越說越慘,馮不羈也有些不忍心了。況且譚雲山終歸是自己人,他究竟是天賦異稟還是傻人傻福可以稍後再議,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捉妖。
思及此,馮不羈直接拍了兩下井沿,和既靈道:「應蛇就在井底。」
既靈點頭。
如果說先前只是猜測,那麼現在,毋庸置疑了。
譚雲山原地未動,真的完全不想再多看井口一眼,不過腦子轉得飛快,幾下就想明白原委了:「你們是不是先一步想到這點了,才又折回來?」
譚雲山猜得沒錯。
既靈和馮不羈在護城河那邊幫船家老漢栓船,原只是隨意聊兩句天,不知是不是天意,竟就聊到了譚家,聊到了這場蹊蹺的暴雨,然後船家一句「陳家死了的那個家丁,八成就是替譚家人死的,他兩家離那麼近,黑燈瞎火又下著雨,水鬼摸錯門找錯人不是不可能」,讓既靈和馮不羈忽然開了竅。
為何應蛇明明可以借著這場大雨吸許許多多槐城人的精氣,卻最終只圍著譚府打轉?
為何譚家已經把宅院墊高並相安無事許久了,卻又從二十年前開始再度被淹?
為何應蛇已經中過一次陷阱知道譚家有修行之人在守著了,卻還要執著光顧?
凡此種種都指向一個答案——
「我家裡有它想要的東西,很可能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忽然有的,而且,就在這井裡。」
馮不羈只快速而簡潔地用了三言兩語,但對於一點就透的譚雲山,足夠。
幾乎沒有遲疑,得出真相的譚雲山立刻詢問解決之道:「現在該怎麼辦?」
他問這話的時候,既靈已經在井口燃起了浮屠香——原本香已經全濕了,幸而後來雨停,天雖然沒晴,但也有風,於是既靈就把濕掉的浮屠香用細線掛在譚府屋檐底下吹了幾天的風,加之今晨出了陽光,帶走最後一絲水汽,等既靈將之摘下帶離譚府時,已乾燥如初。於是這會兒,終於可以重出江湖。
「這是什麼?」馮不羈第一次見這物件,新奇地問。
既靈緊盯香縷,一時沒注意到馮不羈的問話。
譚雲山雖然沒等來「現在該怎麼辦」的回答,但顯然兩位法師已經「開始辦」了,便不再追問,識相等待,偶爾還能起到解釋的做用:「浮屠香,辨妖氣的。」
「哎,這個有意思啊!」馮不羈顯然很感興趣,雙眼放光。
譚雲山納悶兒:「這個在你們捉妖界不常見嗎?」
馮不羈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劃歸到「捉妖界」了,不,根本就沒這麼個「界」好嗎!
不過譚雲山又非修行之人,馮不羈也就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了:「我修行這麼多年,真的從沒見誰用過這玩意兒!」
譚雲山不解:「那要怎麼辨妖氣?辨不出妖氣又該如何捉妖?」
「聞啊,」馮不羈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修行年頭長的,像你哥哥我這種,隔二里地都能聞出有沒有妖氣,修行年頭短的,那就沒辦法了,只能碰運氣。」
譚雲山抬眼:「那你能聞出妖氣的方向嗎?」
馮不羈點頭:「大差不差吧。」
譚雲山繼續:「位置呢?」
馮不羈皺眉:「那就只能憑濃烈判斷了,越濃,說明妖越近。」
譚雲山第三連擊:「準確位置呢?」
馮不羈被問煩了:「那誰能確定啊,這是鼻子又不是照妖鏡。」
譚雲山心滿意足:「浮屠香能。」
馮不羈:「……」
就算真能那也是既靈的本事你在這兒自豪個什麼勁啊!
看看既靈認真的背影,再看看望著既靈認真背影的譚家二少的欣賞眼神,馮不羈忽然五味雜陳。他還在那兒擔心既靈被欺負呢,合著三個人里最可憐的根本是自己!
既靈沒聽全經過,只分出一點心神隱約聽見馮不羈說他能聞妖氣,當下想起昨夜初識,馮不羈也說自己是順著妖氣追應蛇而來的,故而立刻轉頭道:「馮不羈,你聞聞井裡。」
同是修行之人,哥哥妹妹壯士姑娘的太拘禮,所以既靈和馮不羈之間除了最開始還客氣客氣,現在都直呼彼此大名。
「不用聞,半點沒有,」馮不羈道,「要是有我早發現了,哪會那麼容易就離開這裡。」
既靈點頭,對此並不意外,因為已經燃起的浮屠香裊裊而上,沒一絲飄散到四面八方的意思。
「這是何故?」譚雲山站在三尺開外,但不妨礙他看清浮屠香,聽清法師話。
既靈搖頭:「再有道行的妖,也不可能做到徹底收斂妖氣。」
譚雲山皺眉,這就說不通了:「它確實在裡面,你們不也親眼看到了?」
既靈沉默,其實都不用看井裡,單看地上那熟悉的半截尾巴,就不會有人對此存半點質疑。
「妖確實不可能完全消掉自身妖氣,」沉吟片刻的馮不羈插話,「除非有什麼東西把它的妖氣蓋住了。」
既靈看他:「譬如?」
馮不羈緩緩道:「仙氣。」
既靈被這答案弄了個措手不及,一時呆愣。
在河邊決定返回時她就已經想到了,譚府里必定有應蛇想要的東西,卻萬沒料到會和「仙」扯上關係。要知道在昨夜之前她連神仙在哪兒都一片茫然,可自從在馮不羈那兒得知了什麼九天仙界之後,這些遙遠縹緲的東西就一個接一個朝她撲面而來,不接著都不行。
譚雲山看著發矇的既靈,心裡倍感安慰。
因為自從認識了這位姑娘,自己大部分時間裡都是這種狀態,十句話里九句話都在問「為什麼」,先前讀的聖賢書都用不上了,就像一躍從寒窯到了花花世界似的,哪兒哪兒看著都一頭霧水。現下好了,天降一個馮不羈,讓她也品味一下被人拉到陌生天地里的感覺。
「馮兄的意思是我家井裡有仙氣?」欣慰「同病相憐」不影響譚家二少敏捷的思緒。
馮不羈篤定點頭。
如果說之前還被各種想不通的事情包裹,那麼現在,因為這股消失的妖氣,他終於把一切串起來了:「應該說,二十年前出現在你家井裡的東西,是仙物,所以一直安分的應蛇才會從那時開始屢次三番淹譚家,目的就是把這東西據為己有。但不知何故一直沒成,直到今次。」
譚雲山收斂輕鬆,神情逐漸嚴肅:「但它最初還是走錯了路,誤把陳家花園裡的那口井當成了這裡。」
馮不羈默認,而後又重重嘆口氣:「不過它還是成功了。如果我沒猜錯,它現在已經把那仙物吞到肚子里了,所以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妖力,甚至更勝從前;與此同時,仙物的仙氣也蓋住了它的妖氣。」
譚雲山不懂什麼仙妖神魔,但按照因果關係講,馮不羈的推測嚴絲合縫,先前的種種疑團也都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這並非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思量再三,譚雲山還是委婉開口:「沒吃仙物的應蛇已經那樣難對付,現在妖力更勝從前,二位……」
二位還應付得來嗎?
這話譚雲山沒說,但意思大家都懂。
井邊一片寂靜。
已臨近中午,日光正好,照得梨花亭明媚生輝,卻驅不散井邊人臉上的愁雲。
直爽如馮不羈,也沒辦法在這時候挺身而出打包票。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沉默的既靈忽然吹熄了浮屠香,回頭問譚雲山:「你信得過我嗎?」
譚雲山莫名緊張起來,總覺得一個回答不好,自己可能就會被送上天。
終於,他艱難開口:「我信得過你……」
既靈心裡一熱,剛要說話,就聽見對方後半句——
「……但我信不過應蛇。」
既靈發誓,她如果有一天死了,就是被譚雲山給氣的!
馮不羈卻從既靈的問話里感覺到了堅毅的決心,想到一個小姑娘尚能如此勇猛,自己竟猶豫了,簡直丟人丟到家,遂情不自禁豪氣出聲:「既靈你就直說吧,想怎麼做,我都奉陪!」
再不理扶不起的譚雲山,既靈直接和馮不羈道:「填井。」
「萬萬不可——」
驟然響起的聲音清晰洪亮,又滿是急切揪心。
既靈和馮不羈「刷」地齊齊看向譚雲山。
後者滿眼茫然,無辜攤手。
「這口井萬萬不可填——」
隨著臨近的腳步聲,三人終於看清了來者。
譚雲山:「爹?」
既靈:「譚員外?」
馮不羈:「不是說了都躲好別出來嗎!」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譚府的一家之主,而且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如今已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但就是這樣,還得先跟馮不羈道歉:「法、法師,實在對不住,要不是事關緊急……我哪敢貿然跑、跑出來……打擾法師們捉妖……」
既靈看得有點羨慕。
譚雲山看得有點感慨。
所以說人啊,有時候需要帶點氣勢,氣勢一起來是真能震住場。
隨譚員外一同過來的還有老管家和幾個家丁,老管家比譚員外還長几歲,然體格健壯精氣神十足,跑這一路連大氣都沒喘,此刻便幫譚員外和既靈、馮不羈解釋:「法師們有所不知,這井乃是一口古井,譚家祖上在此建宅的時候就有,一直用到現在,井水仍源源不絕,所以它不單是一口井,也是譚家祖上留給後代的福蔭。老爺剛才一聽說妖在井裡,就坐不住了,不管我們怎麼勸,都非要親自過來看看是什麼情形……」
既靈心中有一半瞭然,但又有一半疑問。
瞭然是因為譚府的下人已經在今晨陸續回來了,剛才應蛇的現身雖然短暫,但他們仨在井邊待了這麼久,定然有遠觀的下人給譚員外回報,譚員外得知井中有異不奇怪;疑問是她和馮不羈沖回譚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嚴明妖仍在譚府,讓大家不要隨意走動,以防不測,之後發現譚雲山沒了蹤影,這才慌忙趕過來找人,而就在這種情況下,譚員外還是一聽見井裡有異就不顧一切奔過來了,這還是那個連夜舉家出逃的譚員外嗎?這口井就真重要到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比命都重要?
相比既靈的暗自思索,馮不羈完全怎麼想就怎麼說:「妖在井裡,不填井怎麼把它逼出來?不逼出來又怎麼抓它?難道一口井比人命還重要嗎?」
譚員外的氣息已經緩得平穩一些,但態度堅持:「妖當然要捉,但絕對不能填井。」
馮不羈惱了:「那你來告訴我該怎麼捉?」
譚員外看看井口,又看看馮不羈和既靈,猶豫良久,小聲商量道:「要不……法師們下到井裡去捉?」
顯然他也知道自己這要求提得過分,故而底氣特別不足。
馮不羈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井不能動,我們倆就可以下去送死?!」手邊要有個木桌,他能拍案而起……不,拍碎!
譚員外垂下眼睛,已心虛到完全不敢看馮不羈。
譚雲山看得出自己親爹這會兒又虛又怕,既怕妖怪,也怕馮不羈,可就這樣,依然堅持不讓步,實在不符合親爹性格。
「老爺——」一個丫鬟由遠及近,但在梨花亭處就停下了,不敢再往前靠,只隔著一些距離望這邊。
既靈認出這是譚夫人的貼身丫鬟,先前見過幾次的。
譚員外自然更認得,故而雖然不悅被打擾,仍沒發火,只沉聲問:「什麼事?」
丫鬟道:「夫人請老爺回后宅,有事相商。」
譚員外不耐道:「沒看見我和法師都在這裡嗎,有什麼事稍後再說!」
丫鬟腳下未動,神色從容,顯然對於譚員外並沒有太多懼怕:「夫人說了,倘若老爺不回,那就讓我替她問老爺一句話。」
譚雲外點點頭:「講。」
丫鬟不易察覺地提高了些許聲音,彷彿想讓在場的人都聽清楚:「夫人問,老爺還記得十四年前的梨亭仙夢嗎?」
托丫鬟清亮嗓音的福,在場所有人都聽清了。然而有聽,沒懂。
譚員外倒是全解其意的,立即回道:「當然記得,否則我何至於這般急切趕過來阻……」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
譚員外一臉恍然,顯然此時才徹底領會譚夫人的意思。
眾人皆迷茫,譚員外卻已轉過身來,朝著既靈和馮不羈畢恭畢敬行了個禮,懇切道:「兩位法師,可否去后宅茶廳敘話,有要事相告。」
既靈和馮不羈面面相覷,雲里霧裡。
先前譚員外對他倆也算以禮相待,卻遠不如現在這般恭敬,尤其片刻前還在為「填井」一事和他倆爭執,這丫鬟帶來夫人一句話,他就瞬間換了個人似的,前後反差也太大了。
終於回過神的既靈先行開口:「敘話自然可以,但能不能先捉妖,再敘話?」
跟著反應過來的馮不羈連忙附和:「對啊,話什麼時候不能說,這井裡有個妖怪呢,難道就先放著不管了?」
譚員外考慮片刻,道:「二位法師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先用木板蓋嚴井口,再用巨石壓在其上,並以鐵索緊縛,同時派人嚴密看守,一有異變,即刻通報。」
馮不羈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沉吟道:「你這可行是可行,但非長久之計啊。」
譚員外立刻道:「不用長久,只要能拖些時間給我們敘話便可。」
馮不羈拿不準譚員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覺得譚夫人傳的那句意義不明的話很神奇,傳完之後,譚老爺不僅冷靜下來了,連腦子都跟著靈光了,說話辦事比先前周到不少。
既然人家問的是「二位法師」,馮不羈很自然看向既靈,擠眉弄眼——我覺得此法可行,暫拖些時間且聽他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話要講。你意下如何?
既靈斂下眸子思索片刻,而後抬眼看向馮不羈,輕點下頭。
等半天沒等來一個遞給自己的眼神,圍觀全程的譚雲山心中泛起一絲失落。
封井口的時候,譚員外先行回了茶廳,也不知是擔心妖怪突然衝出來,還是想先回去醞釀一下等會兒的「敘話」。不過臨走之前,卻忽然囑咐譚雲山,等下和法師一併來茶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