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上)
一場陰謀都謀划的二十多年了,害苦了多少孩兒?如今既已真相大白,也該給一個交代了。
老夫人覺得頭痛,她也很累。
老夫人上了年紀,早已是七十多的高壽。民間吃了十年辛苦,加上回京后其實也沒有過過幾天安生日子,不是操心這個就是操心那個,每日心力交瘁,身子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其實她身子早就不行了,尤其是近幾個月來,常常好端端的就會頭暈。
老夫人身子不好的事情,只福壽堂里幾個近身伺候的人知道。之前齊夫人留在福壽堂的時候,是齊夫人幫著老人家調理身子的,齊夫人也知道。
但是,老夫人怕小輩們擔心她,所以不允許瑛婆她們幾個說出去。
老夫人坐得好好的,忽然歪著身子似是要倒下去,瑛婆忙將人扶住了。
「老夫人!」瑛婆喊了一聲,神色焦急。
柳芙瞧出了端倪,跟著心一緊。
「祖母怎麼了?」
老夫人被瑛婆那一聲喊,忽然清醒過來,忙說:「老了,這說著說著話,就能睡著了去。」順便悄悄給瑛婆使了一個眼色,又笑著對柳芙道,「你也別擔心了,好好陪著兩個孩子,外面的事情有澄之他們幾個在呢。」
「就算是天塌了下來,不是也有個高的人撐著嗎?你好好的,啊。」
柳芙點點頭,聽話地說:「我知道了。」
又忙道:「您老人家這些日子也跟著操心不少,想必都沒有好好休息。瑛婆,趕緊扶著祖母去休息吧,我晚些時候再來請個安。」
老夫人說:「你孝順,這我是知道的。不過,咱們家其實也不必事事都那樣依著規矩。往後不必日日來看我,隔個幾天來一次就行了。回去吧,豆豆苗苗長時間看不到你,得哭吧?」
「尤其是豆豆……」提起曾孫女來,老人家就覺得滿心的歡喜,「這孩子從出生三天開始我就知道,長大指定不是一個閑得住的。你們瞧,現在這才多大啊,就曉得撒嬌賣萌欺負弟弟了,長大了可了得。」
柳芙說:「這丫頭的確不像話,我打算等她稍微大一些懂事了,好好教訓教訓她。天天逗弟弟,苗苗被她欺負得我都覺得可憐。」
「小孩子嘛,不都這樣。」老夫人不贊同什麼教訓不教訓的,「再說,他們姐弟能一起玩,也不過就這幾年功夫。等苗苗到了啟蒙的年紀,就得分開了,以後想被他姐姐欺負,都還沒這個機會呢。」
老夫人談到子孫就高興,樂呵呵笑著。
瑛婆也陪著笑說:「老夫人就喜歡女孩兒,心裡對小姐們就是比對少爺們要好。」
「女孩子是小嬌嬌,就該疼著寵著。男孩子就該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多吃些苦頭多撒些汗水也是應該的。」
瑛婆道:「是,奴婢知道。」
柳芙又坐著與老人家笑說了幾句,也是怕耽誤老人家休息,所以先行離開了。
等柳芙走後,整個暖閣里,方才的歡聲笑語,全部都沒了。
瑛婆一臉擔憂之色,忙問:「您覺得怎麼樣?奴婢去喊馬大夫來吧。」
老夫人阻止了她:「齊夫人的醫術可比馬大夫高多了,這些日子都按著她開的方子吃藥,沒事的。再說了,我活了七十多歲,該見過的什麼沒見過?該享受的福也早享受完了……」
「如今子孫滿堂,兒孫們個個都出息,媳婦孫媳婦,個個都孝順懂事,我還有什麼割捨不下的。」
「可是……您身子素來很好的……」
「身子再好,那也得聽天由命啊,總不能一直活到一百多歲吧?」老夫人倒是不在意生死。
正如她說的,她活了七十多歲,算是高壽了。這輩子,也歷經過幾代帝王更替,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陛下順王定王他們父子幾個,到底都會是個什麼樣的結局。
太子她倒是不擔心的,那孩子沒什麼野心,如今又被廢了,想必將來至少可以安穩富貴一生。
但是順王跟定王,她還是擔心的。
定王不愧是陛下的兒子,跟陛下像了個十足。若是他登基為帝,將來指定又是一個陛下。
那麼,別說嬴家了,就是顧家,怕是也討不著多少好。
而順王……
雖然是嬴家的外甥,但是可能因為從小常常外出遊歷的緣故,其實心性還算洒脫。只是這回陛下設計讓他親手弒母,這件事情讓他遭受了極為沉重的打擊。
想走出這道坎兒來,怕是不容易。
*
雖說老夫人讓柳芙不要擔心,但是柳芙不能不擔心。
她想著,只要咬咬牙過了這個年,想必前世的那個劫數就能過去了吧?只要他活到二十八,只要自己活到二十一,那麼這輩子就真的不必再擔心會發生跟前世一樣的事情了。
回到于歸院后,柳芙怎麼都放心不下。
姐姐弟弟又鬧起來了,奶娘們一人抱著一個跑到柳芙跟前。
豆豆最會討好賣乖,看到娘親就將手伸得老長,要抱。
柳芙抱過女兒來。
陪著兩個孩子,卻是什麼心思都沒有。
如今的嬴家本來就是敏感的存在,如今還讓陛下跟定王抓到把柄。如今看來,怕是只有順王徹底反了自己做皇帝。
但是如果順王反的話,一來名聲不好聽,畢竟他不是太子,名不正言不順的。二來,想打進皇宮怕是也不容易,如今嬴家軍雖有兩萬,但皆數留在城外,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陛下的御林軍肯定得去打嬴家軍。
柳芙糟心得不行,飯吃不下,到了晚飯的點,也沒吃幾口,就又打發人去前頭等顧晏。
顧晏是天黑了才回來了。
柳芙沒睡,一直坐在燈下等著人呢。見人回來,忙走出來問:「王爺,怎麼樣了?」
「怎麼還沒睡?」顧晏洗了手,朝妻子走去,攬著人一道進了內室。
在熱乎乎的大炕上坐下后,顧晏才道:「嬴家與順王要反了,這些日子,京城裡可能會比較亂。」
「那你呢?」柳芙緊緊握住他的手,十分擔憂的樣子,「我們能逃過這一劫嗎?這還有幾個月就要過年了,只要我們努力活過今年,就肯定死不了了。」
顧晏倒是不擔心,笑著說:「你自己掰著手指頭數數,算算那時候我們都是什麼時間死的。」
顧晏想,前世他怕是為定王所害。但是定王害他,也是陛下的意思。
前世他是什麼事情都蒙在鼓裡的,被陛下利用去幫定王擋暗箭,結果卻被最信任的人暗害。而算算時間的話,他被害的時間,差不多就是嬴家舉旗造反那段日子。
柳芙也想到這兒了,她忽而開心起來。
「你是三月死的,我死在你後面,但是我也沒活過夏天啊。現在都是秋天了,想必咱們都不會死了吧?」柳芙心情一下子明亮起來,撲過去說,「真好,以後我們不必再擔心了,可以一輩子都在一起。」
顧晏已經習慣了她突如其來的虎撲,只笑著穩穩將人接進懷裡來。
「等過了年,你也二十一了,如今又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怎麼還跟從前一樣?」
柳芙扭著小腰說:「我不,我就要你寵著我,我要做你一輩子的小寶寶。」
顧晏蹭著她說:「那我以後就喊你小寶吧……」
「討厭!」小拳拳捶他。
嬴家這回是真的造反了。
不過本來嬴家這回回京來,也不是真的打算投降。
陛下害死了多少人,他們是要陛下血債血償的。
定王與嬴鴻僵持的事情,早轟動了整個京城。
嬴鴻一直與定王周旋,一來是為了耗時間,可以先留著齊夫人下來幫妻子。二來,也是想將這件事情鬧大最大化。
徐央央住的地方像是鐵桶般,被嬴鴻的人死死看守住。就算定王的兵是嬴鴻人的幾倍,但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定王損失慘重后,也不敢妄自再動。
定王沒有再強行闖進去拿人,但是也沒走,他命人將整個宅邸團團圍住。
別說是嬴鴻等人想出來,就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來。
隔了一日,徐央央生了。
痛了一天一夜,最後誕下一個女孩兒來。
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嬴鴻總算是鬆了口氣。穩婆笑著恭喜說是位千金,嬴鴻心裡很高興,但是只看了眼女兒就讓穩婆將孩子抱下去,他則去看了妻子。
徐央央尚且還有一絲力氣,她虛弱地望著人說:「是個女孩子。」
嬴鴻捉住她手道:「女孩子很好,我就喜歡女兒。」
徐央央又說:「齊夫人說了,我這樣的身子以後是不能再懷上。你若是想要兒子的話……你……」
「不說這些。」嬴鴻打斷了她的話,不願讓她繼續說下去,「你先好好休息,省點力氣。」
徐央央這才說:「我沒事了,女兒也沒事,你去辦大事吧。我睡一覺,有些困。」
嬴鴻問齊夫人:「娘子是不是已經沒事了。」
齊夫人人是背著嬴鴻的,她有一瞬時間沒有立即回答,然後才說:「你不是已經看到了?母女平安~」
嬴鴻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妻子脫離險境后,嬴鴻這才有功夫與定王周旋。
他命人開了門,他走出去,站在定王跟前。
已經是寅時時分,但外面天還很黑。
定王一直守在這裡,幾乎是寸步沒離開過。
看到嬴鴻出來,定王迎了上去。
「你終於肯出來了?」
嬴鴻說:「我若是再不出來,定王殿下怕是得候在這裡一輩子吧?」
定王道:「本王乃是奉旨辦事,還希望你能夠配合。」
「走吧,我也不讓殿下為難,親自進宮請罪。」說罷,他側身看了眼齊夫人,「還請夫人放心,這趟進宮,就算是嬴某賠上這條命,也會保證夫人平安。」
齊夫人已經無所謂生死了,只衝嬴鴻點點頭。
定王押著嬴鴻與齊夫人進宮,一路上,正好遇到前來上早朝的文武百官。
一路過去,文武百官看到這樣一番場景,都私下三五成群小聲議論。
高宗看到齊夫人的時候,眯著眼睛想了想,才回憶起那張臉來。如今站在面前的這個人,跟記憶中模糊的那張少女的面孔,是有幾分重合了。
「將齊夫人先帶下去,至於嬴鴻……」高宗頓了會兒,說,「膽敢私藏逆賊違抗皇命,實在是罪不可恕。來人,將他拖下去,斬首示眾。」
群臣聽后一片嘩然。
嬴鴻卻一點不擔心,只說:「陛下何必這樣著急處罰?陛下且先看看,站在這裡的這位夫人,可是當年的那個逆賊?」
高宗說:「大膽!來人,將他拉下去。」
外面立即衝進來幾個御前侍衛,但是嬴鴻又道:「如今文武百官都在,陛下何不趁著這個機會與百官都說說,二十七年前的那個雷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陛下那般震怒,要屠殺整個太醫院,甚至連一個少女都不放過。」
高宗目光陰沉。
嬴鴻也不想再聽他多言廢話,只對齊夫人道:「夫人,還是你來說吧。」
齊夫人說:「當年皇后與宸妃先後產子,陛下命人換掉了皇後跟宸妃的孩子。這件事情,我與我的師父林神醫都知道。當年太醫院裡,知道的人還是有幾個的。」
「但是換皇子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大事,陛下最終還是因為怕將來事情敗露,屠殺了太醫院知情的所有太醫,包括我的師父。當然,陛下也想殺我以絕後患,不過是我自己命好,在師父的竭力相互下,也在當年宮裡一位老太監的庇護下,順利離開了皇宮。剛好當時宮裡有一位年紀與我差不多大的宮女得病死了,那位老太監便設計讓那個宮女替代了我……」
「這麼多年過去,就算我自己已經嫁人生子,就算日子也漸漸安穩太平了,但是只要每每到了雷雨夜,我都會想起那個噩夢來。」
「如今我想自己怕也是活不了幾日,便說出當年的真相,讓諸位大臣也都知道,咱們的這個陛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陛下乃是天子,是天!哪怕做得再錯,還沒人敢說一句他的不是。
背地裡議論都得小心翼翼的,更何況是這樣當面指控?
滿朝文武皆左右望望,誰都不敢說話。
高宗冷聲說:「這是嬴鴻讓你說的?」
齊夫人說:「陛下乃是天子,該為天下人表率。若是陛下心都不正,如何指望滿朝文武心正?若陛下自己且都身不正,恕小民斗膽說句大不逆的話,陛下也不配為天子。」
「你……你敢胡言亂語。」
終於有大臣忍不住,開始站隊抨擊齊夫人。
齊夫人倒是也不怕,回過去說:「陛下當年打江山,嬴王府沖在最前頭。江山打下來了,陛下卻想立即削弱嬴王府權勢,並且不擇手段陷害無辜,甚至連那些一心為陛下的忠臣良將陛下都能辜負。你這個時候拍馬屁,是想哄得陛下龍顏大悅……但是你就能確定,將來不為陛下利用嗎?」
「你……」
齊夫人說:「我師父就是當年的林天瑛,想必在場的不少人都是知道的。我的師父從來沒有為先皇后所指使毒害宸妃娘娘,乃是陛下誣陷。」
「天子陷害忠良為君不正,也該得到懲罰!」
沒人在在意齊夫人說的話,面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心裡都在笑話她。
這世間,多少人想要做皇帝,難道不就是因為做了皇帝便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嗎?
陛下乃是天,萬萬歲的君王,誰敢懲罰他?
高宗冷靜聽完齊夫人的話后,揚聲喊道:「御林軍何在?」
外面立即闖進來一支身著鎧甲的軍隊,死死將滿朝文武全都圍困住。
而此時,順王卻穿過御林軍,走了進來。
高宗看到順王,立即變了臉色。
「順王,你好大的膽子,朕何時讓你進來的?」又沖那些御林軍喊,「拿下!將順王給朕拿下!」
順王卻優哉游哉說:「父皇,你且看好了,這些人真的是父皇您的人嗎?」
高宗身子一軟,跌坐進龍椅里。
順王道:「如今整個勤政殿,都已經被本王的人團團圍住。但是你們且都放心,本王今天只是想要討個說法,並不會傷害你們每一個人。」
「順王殿下,你這是……你這是逼宮!你快快住手吧。」
順王道:「本王連生母都殺了?逼個宮又如何?」他目光驟然銳利起來,指著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說,「他是本王的親生父親,本王的命都是他給的,他如何利用本王,本王都不在乎。」
「只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身為父親,是如何想得出來那種計策的?呵~好深的計謀,讓自己的親兒子親手殺死自己的母親……兒子還記得,那日你對兒子說,說皇后殺死了你的母妃宸妃娘娘,如今皇后被打入冷宮,你終於可以報仇了,你端著這杯毒酒進去,灌入她嘴裡,你就可以報了殺母之仇……」
「殺母之仇?如今是兒子自己親手殺死了母親,你將來又打算如何弄死我?」
順王逼問。
一邊逼問,一邊朝高宗一步步緊逼過去。
旁邊高亞仁怕順王會對陛下不利,忙跪下來說:「殿下,殿下這可是您的親生父親啊,您可不能胡來。」
「親生父親?如何?本王不是已經親手殺了自己母親嗎?」
高亞仁依舊抱著順王腿:「殿下,您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若是真犯了大錯,您將為天下人恥笑。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戳您的脊梁骨,都會罵您的。」
「你以為本王會殺了他嗎?不會。本王只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個好父皇,為了一個所謂深愛的女子,都做了些什麼骯髒齷齪的事情……高公公,二十七年前的事情,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吧?」
「你說,你侍奉了幾十年的這個主子,到底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