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秦肅兒秀眉微皺。
真是有什麼主人就有什麼僕人,這小廝趾高氣揚的態度和那個被稱為五爺的男人一模一樣。
進了大門,既沒山石堆砌的花園,也看不見半株花木,簡單的格局倒是跟宅邸的外觀相當相符。
走了好長一段路,上了甬道,進入迴廊,一排緊閉門窗的房間,偶有人經過也都是目不斜視、行色匆匆。
「小姐,這裡好生奇怪,咱們真要去嗎?」林曉鋒在後頭小聲問道。
秦肅兒淡淡地道:「既來之,則安之。」
雖然氣氛異於尋常,她倒是不怕的,魯國公既貴為國公爺,想來地位頗高,他對那五爺神態之間多有恭敬,可見那五爺的地位比他還高,既然位高權重,又是請她來治傷的,肯定跟人口販子扯不上邊。
「到了。」凌寶在一間廂房門前停了下來,手指點了點潤青和林曉鋒道:「你們兩個在這裡候著。」又對秦肅兒一抬下巴。「你跟我進去。」
林曉鋒不服地嚷道:「不行,我們又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可以讓小姐自個兒進去,我們要跟著小姐……」
凌寶作勢一掄拳頭,警告道:「你這小子,叫你在這兒等就在這兒等,再嚷嚷,把我們爺招惹來了,小心你吃不完兜著走。」
秦肅兒不耐煩在這種小事上糾纏,開口道:「潤青、曉鋒,你們就在這裡等我,不會有事的。」
凌寶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地道:「沒見識,這裡可是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會有什麼事?這裡若是不安全,那整個大雲朝就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狗仗人勢演夠了沒?快點開門吧你!」秦肅兒厭惡地道:「左右不過是個奴才,哪來那麼多廢話?」
「你——你說什麼?!」凌寶感到難以置信。
他打小跟在主子身邊服侍,連姓名都是主子賜的,隨了主子的姓,甚至連中間的凌字都跟主子一樣,向來走路有風,誰不對他高看幾眼,從來沒人當他是下人,但這個丫頭剛才居然說他狗仗人勢?意思是,他是畜生嘍?
「我說——」秦肅兒的語調不高不低、不輕不重地說道:「你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對我們,待會兒見到你主子,我必定加油添醋的參你一本,看你有沒有好果子吃!要知道,本小姐是你家主子重金請來的,不是本小姐自己要來的,你再不客氣點,本小姐就不治了,到時你家主子的怒火,你就自個兒承擔吧!」
那時在雅間里,那個五爺問了她是否會治刀箭傷,她回答會是會,但她的診金很貴,五爺當場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還言明若是治好了,另有謝酬。
「我什麼時候不客氣了?」凌寶撇了撇唇,雖然還嘴硬,可他卻是乖乖收斂了態度,推開了房門,心不甘情不願的對秦肅兒說道:「姑娘請。」
秦肅兒進了屋,凌寶很快又將房門關上,潤青和林曉鋒縱然擔心,也只能依言在外頭等候。
房裡有幾個人,秦肅兒看了她認得的蕭凌雪和周禮一眼,視線隨即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躺著,面無血色,他光著上身,腹部有一個近六寸大的傷口,裡外的肉都往外翻,還溢著血水,肩窩處更糟,有個不長但極深的傷口,帶著一截斷箭,箭頭深嵌在肉里,看不見傷口有多深。
她神色一凜,疾步向前。「他什麼時候受的傷?」
蕭凌雪見她面對這猙獰可怖的傷口仍如此鎮定,對她的輕視不免減了兩分。「已經有半個月之久,時時高燒不退。」
秦肅兒也不知道這裡的醫術到什麼境界,但想來應該還未有縫合術,才會半個月了還任由傷口外露不處理,這種情況傷口極容易細菌感染,引發敗血症致死。
她仔細察看了兩處傷口,說道:「沒有傷及內臟,但傷口暴露的時間過長,需要立即縫合。」
這人應是身子底子好,又沒有傷到內臟才能挺到現在,但也是陷入昏迷狀態了。
「姑娘說的縫合是?」床邊一名六旬開外的老大夫很虛心的開口問道。
秦肅兒看著蕭凌雪,用眼神問他這是誰。
蕭凌雪不自覺地回道:「這是太醫院的顧太醫,一直在這裡負責照看病人。」
秦肅兒對顧太醫點了點頭,說道:「縫合就是把傷口縫起來,如此傷口才能密合,長出新肉來。」
顧太醫一臉錯愕。「縫、縫、縫合?要如何縫之?」
秦肅兒檢查傷者的脈搏,輕描淡寫的說道:「用針線縫。」
顧太醫更駭然了。「針、針線?」
房中其他人聞言也都面露詫異之色。
蕭凌雪面色一沉,低吼道:「你在拿病人的性命開玩笑嗎?若能用針線縫,何必等到現在?!」
秦肅兒毫不畏懼他的怒氣,朝他輕輕挑眉,目光冷淡,語氣卻頗為挑釁地說道:「當然是因為在等我來,這裡無人會縫合,不代表天下就無人會,而我正好是會的那一個。」
「好大的口氣!」蕭凌雪此生第一次遇到膽敢與他針鋒相對的人。「我就看看你怎麼用針線縫!若縫不起來……」
不等他說完,秦肅兒就不緊不慢的介面,「若無法縫合,一命抵一命,我給他賠命,行了吧?!」
蕭凌雪被截了話,咬著牙,臉色鐵青。
秦肅兒感覺到房裡忽然靜得落針可聞,眾人大氣不敢喘一聲,她忽然心情很好。
這位五爺平常肯定是火爆脾氣,大家都怕他,沒人敢說自己的意見,沒人敢跟他頂嘴,這樣獨裁專制的人,就是要有人給他敲打敲打,他才會知道如何尊重他人。
她不再理會面色陰沉的蕭凌雪,逕自問道:「顧太醫,此地可有羊腸線?」
這裡不可能有外科縫合線,她便想到可被人體吸收的羊腸線,羊腸線做為手術縫合線的歷史悠久,或許有希望有。
「羊腸線?」顧太醫一愣,想了想說道:「老夫未曾聽聞過羊腸線,請問姑娘那是何物?」
秦肅兒無暇說明,又道:「那麼一般的針線總有吧?將針線放在熱水裡煮沸,還要大量最烈的酒,另外要紗布、棉花、鋒利的刀、剪刀、鑷子、鉗子……」
顧太醫再一次虛心發問,「姑娘,什麼是紗布?」
秦肅兒不答反問:「顧太醫是怎麼包紮傷口的?」
顧太醫回道:「老夫包紮傷口使用的是棉布。」
秦肅兒匆匆說道:「我看看!」
一旁候著的小醫仆不等顧太醫示意,便自動自發取來一袋棉布。
秦肅兒檢查了下,有點粗糙但還堪用,便對小醫仆道:「你把一半的棉布剪成小塊浸在烈酒中,再準備一盆水,兌上鹽水,另外再拿幾個乾淨的盆子,刀、鑷子、鉗子浸泡在烈酒里,剪刀先清洗後用沸水燙,再以火烤,如此便能雙重消毒,聽明白了嗎?」
小醫仆點頭。「明白!」
「很好!」秦肅兒給了小醫仆一個讚揚的眼神,隨即轉身對顧太醫道:「顧太醫,現在請你煮一大碗麻沸湯給傷者喝下。」
「麻沸湯?姑娘知道麻沸湯?」顧太醫十分驚詫。「老夫曾在古籍寶典上看到過,據傳喝了之後,能夠讓人渾然不知,可行開膛剖腹,不過配方已失傳許久……」
「失傳?」秦肅兒倒是意外。「好吧,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