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

時間一點點過去，街上的行人變得越來越少。陳安心像瘋了了一樣把整個片區都底朝天地翻了一遍，然而無論哪個角落，都沒有任何跟康娜有關的蹤跡。

甚至到了連齊木楠雄的千里眼也無法探尋到任何有效信息的地步。

康娜失蹤了。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這個認知讓陳安心感覺無比挫敗，又無計可施。就在他決定上報給超管局解決的時候，盜墓小鬼終於從百里之外氣喘吁吁地帶回了消息。

「找到了，老大，找到康娜小姐在哪裡了！」

陳安心已經記不得上次產生類似焦急的情緒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在聽到盜墓小鬼的消息后，他心裡猛地一松：「她在哪？」

盜墓小鬼於是說：「老大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的，那個祝由科道士家的那幅古畫嗎？我當時就覺得那幅畫里蘊含的能量很蹊蹺，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是過去平安京覆滅以前的超級大妖怪！那個道士死了以後她定居在了天馬山山腳，看意思似乎想找機會替道士報仇——」

陳安心：「說重點！」

盜墓小鬼：「總之我剛剛找到她的時候她跟我說她晚上看到了一頭妖怪帶著一個小女孩進了天馬山，就形容來說應該是康娜小姐沒錯！」

說完以後，周圍安靜了片刻。盜墓小鬼看了陳安心一眼，就看到他家老大抬起頭，整張臉浸在夜色里，只有眼睛是亮的，像利刃一樣。

「天馬山？」

明明是平靜的語氣，盜墓小鬼卻聽得渾身汗毛都要炸開。

咽了口唾沫，她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羊皮紙：「這是那個帶走康娜小姐的妖怪的畫像，那個大妖怪臨時畫給我的，天馬山形形色.色的山精鬼怪數量不少，就這個會方便很多。」

陳安心伸手接過，懷裡的齊木楠雄也雙手扒住陳安心的手腕探出頭來。羊皮紙被展開，露出裡面栩栩如生的妖怪畫像。

四隻帶了雲紋的腳，紫色的皮膚，長長的鼻子，脖子上還圍了一圈紅白相間的環繩。

盜墓小鬼在一旁說：「這是山妖手底下排行第一的手下，傳聞是已經消失許久的食夢貘一族，原本是吃掉人類噩夢給人留下美夢的和平生物，但這一隻不知道為什麼，聯合了山妖的其他手下製造過多起鬼級災害，是製造幻境的水平一流的sr級怪物，前幾天好像已經登上了超管局稽殺令的前一百了。」

手中羊皮紙啪一聲合上，陳安心皺著眉頭陷入沉思。

倒不是因為盜墓小鬼口中的怪物。

「如果我想現在趕去天馬山的話——」

他把羊皮紙塞進口袋，扭頭看向這條市郊馬路的盡頭。這裡已經靠近中心市最邊緣，所以能清晰地看見那層籠罩在中心市領空，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的，正反射著戍邊瞭望台明亮燈光的透明防護罩。

「我要怎麼出城？」

一個問題直接把在場的人都難住了。

超管局在一個月前就布防了這層防護罩，並且直接下達了在沒有超管局批准情況下不允許出城的禁令。就算把有人失蹤的情況上報給超管局，超管局也絕對不會允許作為「普通人」的陳安心協同出城。

沉默半晌，他忽然道：「明天超管局的人是不是就要上天馬山了？」

「是誒。」盜墓小鬼一拍手，「老大你要不要去問問那些英雄有沒有其他出城的辦法？」

陳安心點了點頭，他目前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了，只是作為英雄的對象並不太好找，他認識的英雄不多，除了樓下的謝小星和賀茂深時，似乎只剩下了——

這麼想著，面前咚地一聲。

一個打扮怪異的禿頭從天而降，用頭朝下的姿勢剛好掉在陳安心腳邊，身體著地后發出了沉悶的聲響，然後躺在那，不動了。

陳安心看著那個熟悉的鏡面反光大光頭和他背上皺巴巴的披風。

想什麼來什麼，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你想出城啊？」

客廳，已經換好了一身睡衣，就他的話來說是為了阻止一個年輕男子跳樓然後被年輕男子從二十層失手推下來的埼玉坐在沙發上，一邊頂著毫髮無傷的大光頭一邊撕開泡麵的包裝紙：「為什麼忽然想出城？」

陳安心含糊道：「有點事情。」

埼玉嘴裡叼著叉子，也沒多問：「其實辦法倒是有一個。」

陳安心立刻看向他：「什麼？」頓了頓，補充道，「不管什麼代價我都能接受。」

「沒那麼誇張。」埼玉看向陳安心，「聽說這次跟超管局出城的英雄能帶一名隨行家屬去沿途小鎮定居。」說著，低頭攪了攪眼前的泡麵，「這次我也在徵召範圍里，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

心裡的石頭落地，陳安心呼出一口氣，對埼玉笑了笑：「那就麻煩你了。」

埼玉愣了一下。

「哦，沒事。」

超管局的天馬山集結車隊在第二天早上準時停在了中心市市郊的出口通道。這次集結總共整合了近三十個c級英雄，十個B級英雄和兩個A級英雄，超管局局長銀色獠牙坐鎮大後方，組成先行部隊，先隨行家屬的車隊一步離開了中心市。

隨行家屬只有十個不到，大部分是年輕女性，以及一個身材健壯的肌肉男和一個看起來才二十齣頭的文弱青年，所有人在乾淨敞亮的後車廂里坐成一個圈，其中也有三個抱著孩子，所以陳安心抱著小楠雄在人堆里倒也不算太顯眼。

「我老婆可是中心市唯一一個女性英雄，她可厲害了。」坐在陳安心身邊的高大男人這麼說著，語氣十分自豪。對面的幾個主婦聽了，也都笑著附和。

「有聽我老公說起過呢。」

「是金髮安妮嗎？我女兒可崇拜她了，買了好多金髮安妮的玩具貼紙，還有周邊睡衣。」

「雖然是C級英雄，但聽說立下了很多比B級英雄還大的功勞呢。」

「你呢？」

陳安心完全沒想到話茬會丟到他這邊，那些人問到的時候他腦子裡都是關於康娜的事，還是齊木楠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才反應過來：「什麼？」

莫名其妙的表情被健談的主婦們自動默認成了害羞，對面那個跟著爸爸過來的女高中生沖陳安心擠了擠眼睛：「你長得真好看，你叫什麼名字呀？」

「陳安心。」真的就只說了一個名字，甚至連最基礎的自我介紹也沒有。

女高中生有些挫敗地撇了撇嘴，黝黑的眼珠轉了轉，接著又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你抱著的那個是你的孩子嗎？」

陳安心點了點頭：「嗯。」

女高中生：「超可愛的。」

陳安心：「嗯。」

女高中生：「是兒子嗎？」

陳安心：「嗯。」

女高中生：「你也是跟著你老公過來的吧？」

陳安心：「嗯。」

沉默半秒。

陳安心猛然反應過來：「不是——」

坐在對面的女高中生撲哧一聲大笑起來，周圍的人也跟著發出善意的笑聲，至於陳安心，在昨天剛剛重溫了焦急煩躁的感情以後，今天又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絲窘迫。

儘管從那張八風不動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天馬山距離中心市正好在二百五十七公里範圍的邊緣，山腳三十公里內只有一個小鎮，原先異種登錄的時候被佔領，鎮民都逃到了中心市避難，現在異種被清繳完畢，小鎮的災后重建又被提上日程。

車隊停在小鎮中心的酒店門口，酒店裡，先一步到達目的地的四十二個英雄已經把房間大概清掃完畢，只等隨行家屬登記入住。

收拾好行李的埼玉剛從酒店裡走出來，就看到陳安心抱著齊木楠雄跳下車，他站在門口揮了揮手：「安心。」

陳安心循聲看到朝這裡走過來的埼玉，禮貌性地勾起嘴角。

大禿頭很自然地幫抱著孩子的青年拎起行李：「我剛剛看過了附近沒有便利店，他們說遠一點的地方有賣烏冬面，一會我們去那吃吧。」

陳安心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六點正是不早不晚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現在行動也確實不太合適。於是他點了點頭：「好。」

兩人跟著人流並肩走進酒店，踏進電梯前，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陳安心轉過頭，就看到剛才車上的女高中生用意味深長的目光在他和埼玉之間轉了轉，然後也不說話，看完就上了樓梯，留下一個長發飄飄的背影。

陳安心覺得她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而且是天大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