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蛇妖 中
洛白雖為一個小小的河神,但原身卻是在天柱之下汲取天地精華修鍊成神的神龍,他可是正兒八經受過天兆拿到神位的,和那些修鍊千百年靠著度天劫飛升的神仙地位不同。簡單說就是出身決定了高度,若說有些精靈靠著運氣不管有無修鍊陰差陽錯吞了佛前燈油或偷食了仙果就能成仙,那洛白就是自打誕生起就天天吸著仙氣喝著仙露成長起來的。他修鍊一千年,頂別家普通龍神三千年。且成神之時沒有天劫,反而仙樂四起,天降祥瑞。
開著掛的洛白在盤在天柱上睡覺,不,是修鍊的時候,偶爾也會起膩。每當這時他便化為一條白蛇偷溜下界,上天入海的遊戲,直到累了再回天柱盤著。
那時的洛白未開蒙識,儘管他出身好些,但也只是一介小妖。
聞仲便是他在還是個小妖時結識的,也是他除了小鯉之外,唯一的朋友,可算得上他第一位好友,也是摯友。
聞仲的神齡據他自己說要比洛白老上許多許多,儘管洛白始終沒弄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麼神仙,又或者只是一介大妖,但論資排輩起來,洛白要拿他當前輩。
只不過洛白從未拿聞仲當過什麼前輩就是了。
昆崙山下,草屋兩兩,湖水一座。
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聞仲正哼著小曲釣魚,正發現餌浮上下沉浮,忽然湖水水起浪涌,湖水中心咕嘟咕嘟的冒起許多拳大的白色泡沫。
聞仲趕忙起桿,魚鉤上空蕩蕩的,沒有魚也沒有餌。
「哪個不長眼的,給我出來!」聞仲氣得吹鬍子瞪眼,抄起擺在一旁的紫砂壺就朝著湖中心砸了過去。
茶壺擊中銀麟,白龍嘩然自湖心騰躍而起,帶起陣陣水花。
「這麼多年未見,你脾氣還是這麼暴躁!」
洛白化出實體在聞仲身側落座。
「這麼多年未見,你還是這麼的不討人喜歡!」聞仲從洛白手中接回紫砂壺,隨手拋到一旁,待池水平靜后甩敢繼續垂釣,「來看老朋友還只驅著神靈而來,你就不怕有妖精趁機吃了你的肉身?」
「這有什麼好怕的。」洛白彈指面前便出現了一面水鏡,鏡中呈現的自是他滿頭鮮花的肉身,洛白眼角抽了抽,瞪了兩眼依靠在樹下睡得正香的凡人聞人七。
聞仲見狀哈哈大笑,乾脆魚也不釣了,把魚竿一放,問起洛白為何來找他。
「怎麼,無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洛白喝茶。
「咱們兩個自從第一次相見之後,你便成功化形,我只聽說你放著好好的神位不要,偏要入了人界做一方小河神,咱們連面都不曾相見。」聞仲一一道數著洛白的不是,「你現在說來看望老友的,我可不信。再說,哪有空手來的?」
確實不是探訪好友的洛白撇嘴,抬手搭在了老友的肩膀上。
「不要這麼不給面子好不好?」
「不好,就咱兩個給你留什麼面子?」聞仲指了指水鏡中的聞人七,「留給她看啊?」
洛白一巴掌打落聞仲的手,他尋思再三,張口問道:「你別看那個凡人,你看看那凡人身後靠著的那棵樹。」
聞仲抬眼瞟了飄:「呦,此樹快成精了。」
「我被這樹精下的陣法困了三天。」洛白老實道。
聞仲正喝著茶,聽到這一口噴了出去。
「你在開玩笑么?」
「我因為拒絕了天道,下界做了河神,一身神力被封了八九層。」洛白自我辯解,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有些想不明白,「但這樹精若想困住我絕不可能,我懷疑有其他妖物在作怪。」
「其他妖物?」聞仲終於正眼看了過來,他掐指算了算,最終目光落在了水鏡上,「你可曾感覺到有其他妖氣?」
「不曾。」洛白搖頭,他就是因為這個才來找的聞仲。「我此番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幫我看看到底是何妖在作怪。」
「非也非也,你莫要一葉障目。」聞仲卻搖頭晃腦起來,他重新將起桿釣魚,「這事你不該來問我,該問你自己。」
「我自己?」洛白驚訝道。
「那陣法確實是這樹精所下,只是真正困住你的卻不是這樹精的陣法。」
「那是什麼?」
「天機不可泄露。」
「……」
洛白挽挽袖子,準備再跟他打個三天三夜。
「哎哎哎,你這神好不講理。」
壓根不想動手也懶得動手的聞仲在躲過幾招,意識到這閑著沒事幹的白龍就是上門來找事的。
「你說不說?」洛白一副我就不講理了我就是流氓你拿我怎麼辦的態度。
依聞仲對洛白的了解,若自己不說出個一二三來,怕他真敢賴在自己這裡不走了。當初,這傢伙不就為了討自己的一口茶喝,最終於自己大打出手,一連撞壞了三座大山才罷休么?
「是她。」聞仲隨手一指,指尖正落在水鏡中聞人七的身上。
這個凡人?洛白剛剛對聞人七升起的一點好感瞬間沒了,但他還是不明白,這樹精設陣困住自己都是個笑話,這個凡人又是怎麼做到的?
洛白正欲要問,聞仲卻收桿回屋。
「你莫要在問我了,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洛白知道在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聞仲的脾性他再明白不過,不然當年也不會打死也不肯舍給自己一碗茶喝。
「對了,此事不能告訴你,我卻能告訴你另外一件事。」聞仲折返回來,笑眯眯的拉住就要返程的洛白。
洛白揉揉耳朵,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你可曾還記得當年我們兩個一番大戰,你曾撞碎過三個山頭?」
洛白點頭,此事當然記得,那可是他第一次與人動手。
「後來,我答應賞你一口茶喝,結果你很不要臉的喝了我好幾壺。」
洛白繼續點頭,他與他打架打得口乾舌燥,肯定要多喝幾壺討回本錢。
對於洛白用於承認錯誤的態度,聞仲十分滿意,他繼續道:「後來的事,你可還記得?」
「後來……。」洛白沉思幾秒,確定自己未曾失憶或漏掉什麼,「後來我便回了天柱之下,繼續睡覺了。」
「不。」聞仲非常肯定的搖頭,「你再想想。」
洛白凝眉托腮,又仔細回憶了一番,他修鍊的那千年就出遊過幾次,唯有與聞仲大幹一場,所以記憶十分深刻。他確實不記得自己喝完茶后,又去做了什麼事情。
見洛白還是一臉茫然,聞仲恨鐵不成鋼的嘆口氣。
「你忘啦,你還撒了一泡尿。」
「……」
洛白抬腳就走。
聞仲在後面大喊。
「神龍過路,撒的尿也是甘露,被滋潤的草木皆會受其靈性,百年成精!」
洛白止步,他回首訝異的看著聞仲。
「你是說,那棵成精的梧桐樹是因為我的一泡尿才成的精?」
「不,你想反了。」聞仲語重心長,「我是說,那蛇妖吃的那顆紅果,才是。」
15
對於摯友是如何得知李家村蛇妖一事的,洛白並無興趣。
只嘆世間因果輪迴,那李素素食下蛇果成妖,終又喪命在他手中。
回神后的洛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落滿頭的鮮花,又費力拆開滿頭的麻花辮,他看著還在樹下沉睡的聞人七,不由起了壞心。
洛白拾起地上的野花,決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他蹲下身子,藍色的花簇在聞人七發上試量幾番,最後插在了她的耳畔。
一身勁裝打扮的聞人七垂首睡著,長發高高束起簡單在腦後一紮,並無任何裝飾。這花簇就像是簪子一般橫插耳後,竟平添了幾分女兒色。
洛白愣了一下,揮手把那花打掉。又托腮想了想,撿起一朵粉色的花插了上去,左右看了看,覺得不好,又打掉。
就這樣幾番嘗試,睡得本就淺的聞人七很快被驚醒了。
她揉揉眼睛,朦朧中看到有隻手朝著自己的頭伸了過來,下意識抬臂擋住一腳就踹了出去!
「啊!」
洛白被蹬了個人仰馬翻。
站起來才發現自己腳下的竟然是河神大人,聞人七慌忙把洛白扶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河神大人我以為是……是……」
「你以為是什麼?」洛白覺得自己前生定然是欠了這個凡人的,怎麼每次不是挨揍就是挨踹。
「採花賊……」聞人七看著洛白握在手裡的花朵,小聲說。
「我就採花了怎麼了!」莫名有點生氣,採花賊怎麼了,再說這花也不是他採的,都是這個凡人亂插到他頭上,他打掉就撿起來的啊!洛白朝著聞人七咆哮。
很想跟河神大人解釋採花賊並不是什麼好詞,但斟酌了幾番用詞最後還是作罷,聞人七隻好不停的跟洛白道歉,希望能再次獲得河神大人的原諒。
「你別動!」雖然被踹了一腳,但還沉浸在方才插花思緒里的洛白在看到聞人七高束起的馬尾后,大聲唬道。
聞人七趕忙立正站好,一動不動。
洛白微微俯身,將手中集好了的五顏六色的花簇穩穩插在了系住馬尾的紅繩處。
「嗯,這樣還差不多。」
簪好花,洛白滿意的點點頭,緊接著他又發現,凡人的臉紅了。
「你臉紅什麼?」洛白有些惱怒,「這樣比你只系個紅繩好看多了,你不喜歡嗎?」
「不……」聞人七隻覺得呼吸略有些困難,不知這是第幾次離河神大人這樣近了,「我很喜歡……」
這還差不多,洛白拍拍手,將聞人七愚弄自己插了自己滿頭花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那個……河神大人……」低著頭,聞人七小聲道。
「什麼?」洛白垂首,他有點不解,這個凡人昨個兒還神勇的狠,方才還踹了自己一腳,怎麼這會兒就這麼扭捏了。
「村長說,明天就要我們離開。」後退兩步,與河神大人之間拉開一小段距離,直到自己覺得呼吸通暢,聞人七這才能夠正常說話。
「事情已經解決,不離開難道留在這裡落窩生蛋嗎?」洛白本就沒想在這裡長待。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林英怎麼和蛇妖成為了同黨,還叫蛇妖素素……難道,難道那蛇妖就是李素素所變?」聞人七說出了心中猜想。
「嗯。」洛白點頭,將素素病重時所食紅果乃是妖果之事說了出來,「那林英大約是認出了蛇妖就是李素素,所以才變得瘋瘋癲癲,清醒后決定要養著這蛇妖,所以有意引了外人來村中,餵食給蛇妖。」
「唉……」聞人七嘆息一聲,不知是該氣憤還是哀憐這一對痴兒。
「嘆什麼氣?」洛白見狀問道。
「就是……覺得很可惜。」聞人七眼露惋惜之色,「如果當年林英不為了報仇離開李素素,或者李素素不那麼痴等林英,勞思成疾,或許也就不會落得家破人亡,變妖食人,也就沒有這場悲劇了。」
凡人就是凡人,沒事就傷春悲秋。洛白想到這事追根究底還得刨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煩躁。
「貪婪。」
「什麼?」聞人七不解的看著突然拋出這麼一句話的河神大人。
「雖然李素素與林英皆是為情所困,但也躲不過貪婪二字。這也是你們凡人誕生於這世間便自帶的劣根性,有了一便想二,有了錢便想權。」洛白認真的看著聞人七,耐心的解釋,「李素素有了父母之愛,還滋生貪圖情.欲之心,才種下了此番禍根。林英以人養妖,更是由情貪生了逆天之行。此二人渴求而不知滿足,導致慾望失控,早已超脫了道法所限。你不必太過難過,這是他們的命數。」
「謝謝河神大人,我沒事,我只是有一點點傷心,一會兒就好了。」認為河神大人是在寬慰自己的聞人七點點頭,感激的看著洛白,「河神大人你真好,還安慰我。」
洛白卻因聞人七的感謝鬧了個大紅臉,他本意是想讓這凡人明白世間萬物自有命數,怎麼她就聽成了安慰。又想,不管怎麼樣,總之她不要再唉聲嘆氣就好了。
「河神大人,那我們明天要走么?」不過片刻,聞人七果然恢復了活力。
「再呆幾日,我還有些事情要辦。」洛白想了想,回答道。
「什麼事情,要不要我幫忙?」聞人七摩拳擦掌。
「不用,此事你幫不上忙。」洛白擺手拒絕,他得去山裡看看還有沒有妖果,萬一再被其他人類或野獸誤食,今日之事怕又得重演了。轉念又想了想,對聞人七道,「你也不要閑著,回去看著那個林英,他傷心欲絕,恐行不義之事。」
聞人七用力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把林英看得牢牢的,連床都不讓他下。
「這倒不必,人有三急,總不能讓他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洛白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什,遞到聞人七跟前。
聞人七搭言一看,正是自己的匕首。
「你可知這是把什麼刀?」洛白問道。
聞人七搖頭,心想這刀跟了自己十幾年,只道它鋒利無比,削木如泥,常用來打獵或者給剝皮切肉,她倒是從未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洛白把玩著短刀,蹲伏在刀鞘上的古銅色神獸張著大大的嘴巴,露出鋒利的尖牙。他隨手拔出挽了一個刀花,刀刃折射出一陣白光,正打在聞人七眼上。
就在聞人七抬手遮擋眯眼的功夫,忽然狂風大作,樹影搖亂。簪在聞人七發束上的花朵抵不住風的侵襲,掙扎幾下便被搖擺著吹落。
「呀啊啊啊啊——大人趕快收了神通吧小妖再也不敢啦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