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閑來無時不從容（八）
「咕嘟」一聲。
雖然經過沸水的沖泡，茶香混合著果香、甜香，散發出來的香氣出人意料的好聞，但靈璧敢拍著胸脯說，她真不是饞的吞口水的。
而是吧，方才下半晌才聽百合說了一大通以亂七八糟的瓜果菜蔬入茶是多麼的不可取，是多麼的糟踐草木的滋潤，多麼的糟踐清靜……結果這才過去多一會兒，竟就親眼瞧見了，這也太神奇了。
尤其之前她還說過「失了真味」的話兒，結果這會兒竟覺著好聞，怕是還得自打巴掌……
暗自出了一回神，就見孟媽媽歪在引枕上，一臉享受地小口小口地啜著神奇的栗絲胡桃松子泡茶。林媽媽只笑盈盈地望著她，靈璧正不知道該不該給林媽媽沏茶，沏茶的話又要不要沏清茶，林媽媽朝孟媽媽笑道：「你也給我點一盅唄！」
孟媽媽就「嘖」了一聲，撇了撇嘴，一臉鄙夷地道：「明天那日頭怕是要打西邊出來了吧，你們素日不是最看不上我這雜七雜八的雜茶的么！」
林媽媽也不惱：「看你吃的挺香的，突然就想吃了。」
孟媽媽努了努嘴，翻著白眼不看她。
林媽媽就笑，又央求了她一遭，孟媽媽這才勉強答應下來，不過也是有前提的：「那你待會可得給你斟酒。」
「好！」林媽媽痛快地應了。
孟媽媽就朝靈璧揚了揚下巴，靈璧知機地捧了食盒過來，只她這回只挑了兩枚糖漬栗子，剪成細絲同茶葉一道注入沸水沖泡。
「喏！」遞給林媽媽。
語氣隨意中還帶著兩分不以為然，卻緊盯著她的眼睛看個不住，似乎是想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歡這盅栗絲泡茶一般。
靈璧不由地抿著嘴笑了起來，目光隨之落在了林媽媽手裡的茶盅上。
應該會好吃的。
雖然她並沒有吃過這樣濃艷的泡茶，但她吃過茶，也吃過這味糖漬栗子。
也不知道是用甚的法子製成的，每一顆都吸飽了糖漿的感覺，又甜又香又有嚼勁，而且不但沒有丟到栗子本來的香氣，反而用一味甜將栗子的濃郁香氣全都激發了出來，並牢牢包裹了起來，可以說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栗子了。
將栗子同茶葉沖泡在一塊，茶葉吸收了栗子的甜香，熱氣騰騰的茶水之中帶著一點紮實的甜絲絲，還帶著一點隱約的苦因因，有多好吃靈璧不敢貿然說甚的，起碼不會難吃。
何況這還是孟媽媽特地給林媽媽點的茶，縱是不吃，也已經甜到心裡了。
果然，林媽媽輕啜一口茶后，眼角眉梢當即滲出了笑意：「好香！」說著又啜了一口。
綳直了身子的孟媽媽這才鬆懈下來，朝林媽媽翻了個白眼，又坐了起來：「吃甚的茶呀，這一天天的還沒吃夠呀，該喝酒才是！」
說著就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把她特意準備的寶貝往外拿，當先就是一小罈子酒，林媽媽一見就陷入了回憶中。
那會兒她們每年三月上都會上青團山取松花，專挑長得像老鼠尾巴的，挫細後用絹袋裝起來，甚的辰光想喝了，就絹袋投入酒罈中，在井裡浸上三天，拿出來后濾去松花就能喝了。
松花浸的酒清香甜美，她們那會兒都很愛喝，太夫人也不管她們，只要別喝醉了耽誤當差就成……
回過神來，端著茶盅沖靈璧道：「去外頭博古架上把那個露引松香來酒盞的溫酒壺拿來。」
靈璧笑著去了，不一會兒的工夫，果然拿了個淺絳彩瓷的溫酒壺過來。
孟媽媽徑直接了過去，來來回回地打量了一圈：「這個好，露引松香來酒盞，雨催花氣潤吟箋。」
靈璧有些傻眼。
倒不是因為孟媽媽隨口吟的這兩句詩，而是因為桌上擺著的小菜。
關於林媽媽的學識，靈璧早已心服口服，而孟媽媽既是同林媽媽一道長大的，受過相當的教育，這並不是甚的不能想象的事兒，靈璧不能想象的是，兩位媽媽竟然會用這樣的小菜來按酒。
一碗帶殼的水煮花生，一碗水煮毛豆，一碗豬耳朵，一碗雞爪子，一碗筍乾拌萵筍，還有一碗看起來好像是韭菜丁炒豬肉碎的小炒菜……
竟然這樣簡單，甚至於簡單的都有些寒酸了。
不過用來按酒應當還是不錯的，尤其這一碗靈璧不大認識的小炒菜，按酒也好下飯也罷，甚至於配粥，應當都是不錯的。
想到配粥，靈璧心念一動，就想給已經碰了一盅喝了起來的林媽媽同孟媽媽煮鍋粥來醒酒，只是她們沒有米，不過，剩飯倒是有一些……
朝兩位媽媽屈膝福身，退了出來。
守著白爐子，不覺地發起呆來，手指勾著腰間的汗巾，倏地摸到了一個荷包，愣了一記方才回過神來，正是孟媽媽之前賞的那個。
順手捏了捏，面色就漸漸古怪了起來，好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解下來，抽開系子，順手拿了個茶盅過來倒出來細看，茶葉靈璧自是認識的，雖然說不上是甚的茶，還有芝麻、筍豆、栗絲、瓜子仁、胡桃仁，這些靈璧也勉強認得，還有兩顆長得像櫻桃的，靈璧嗅了嗅，好像真的是櫻桃，不過是鹽漬過的櫻桃，而剩下的差不多一多半反正是吃食的作料就不是靈璧能夠認識的了。
抿著嘴角笑了起來，終於明白百合為甚的會對雜以花果蔬菜的雜茶那樣排斥了，嗯，這麼多五花八門的食材泡在一道，嗯……僅用想的都知道不是凡品。
原樣裝回荷包中，準備趕明兒請青萍繁英她們嘗一嘗。
突然間就有些心血來潮。
縱然對於只才一面之緣的孟媽媽並不了解，可或許是孟媽媽說話雖然爽朗敞亮，卻長得阿彌陀佛，看上去非常的親切和善的緣故，所以她整個人就是給她一種感覺，哪怕一盅茶里雜了十來樣作料，但並不是隨意雜糅，看到甚的想到甚的就丟甚的。
突然間也很想試一試，說干就干，跑去小廚房將之前她們吃剩下的米飯拿過來，然後嘗試著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