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重錫的錫(1)
他出征,她等待。
他入朝,她等待。
他登基,她等待。
如今換他來等著,未嘗不是一件幸福。有個可以值得自己去等,去守,去愛的人,此生便不算白活一場。
可初次見他,他卻畏縮了。
因為她,真的看不見。
他換了容臉,變換了音色,刻意將熏香一夜的衣裳穿在身上,遮去原本的氣息。為的只是見她一面,可見上了又能怎樣,他就像個逃兵,一面匆匆,立刻就逃。等了那麼多年,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跟前,他卻要以另一重身份去見她,天知道他此刻的激動。從他重生開始,他便一直坐著輪椅,不為別的,只為那個以腿換眸的約定。早點習慣輪椅的生活,才能讓自己
將來的日子,更好過一些。
是故不管雙腿能否行走,他始終坐在輪椅上,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起身。
慢慢的融化她心頭的怨憎,重新走進她的世界。
她的極力排斥,最後變成傾心相許。
他覺得此生無求。他不想做皇帝,登基之日,就是他們的離別之時,是約定的最後期限,也是他的大限。他本就不善解釋,終究也學不會解釋,唯一能做的只是讓這一日來得晚一些,再晚一些。他拖著,不想走上爭奪皇位
之路。
可蕭東銘逼他,蕭盛逼他,甚至於年世重也逼他。
他無路可走。
若不為帝,便保不得她。
這江山,怕是只有交到她手裡,才能讓上官家幸免於難。默默的收買百官,默默的支持上官致遠。她想讓海潤和上官致遠改變上官家,那他就替她掃平障礙。
私縱蕭月來東都,其實也是為了她。東都越亂,放在丞相府的注意力,會越來越少。
不管她在哪,他總是悄悄的跟著。
就好比桃花林殺手蟄伏,在她來之前,他已蕩平清理,不讓她嗅到一絲一毫的血腥味。
但凡可用之人,他千方百計的往她身邊推。
卻猜不到幽州一劫,到底成全了他們。
如此也好,幸福雖然短暫,到底還是握在了手裡。
眉心的血色契約越來越淡,他知道,自己該走了。一衍大師是個得道高人,鬼醫曾指點道,生死大劫,虔心向佛。是故,蕭東離找到了一衍大師。
寥寥數語,足以受用此生。
臨行相贈,堪度生關死劫。
入葬皇陵的當天夜裡,起了怪風,也不知怎的,一眾守陵人皆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似乎有人打開了地宮入口,但--又好似並無異樣。經檢查,地上沒有腳印,也無東西失竊,約莫是人心作祟。
足足四年,在黑漆漆的地窖里睡了四年之久。
當四周年後的第一縷陽光從木板縫隙里落進來,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從地窖里爬了出來。天知道,他愣了足足半晌,才算回過神。
本就該死,卻還活著,難不成閻王爺也會打盹?錯了時辰?
千寂與四小鬼錯愕的瞧著他,一個個見鬼似的打量著,確信他有影子,才算作罷。心道,這廝真是死而復生!
所謂置諸死地而後生,也算是死過一次。
遠遠的,白須老者扭頭望著面黑如墨的閻君,「上天有好生之德,瑤池守仙因他而功德圓滿,就當是做個順水人情。你當閻君的,如此度量,委實難得。」
閻君搖頭,「輸給一個凡人,委實不痛快。」白須老者笑了笑,「何嘗輸給他,不過是輸給了老夫和瑤池守仙,你也不虧。何況困了他四年,躲了上頭的巡查,也算是功德一件。豈不知救他二人性命,免教蒼生多遭屠戮,委實值得。你瞧瞧現如今的太
平盛世,莫不是他與那小丫頭所做下的因,如今有這樣的福報未嘗不是果!因果循環,業障全消,閻君覺得如何?」
「話都教你一人說盡,還讓本殿說什麼?」閻君矯情,「罷了罷了,將你收的好酒與我幾壇,你這天上散仙,也管人間收徒,小心有人蔘奏一本,教你吃不了兜著走。」白須老者斜睨他一眼,「這徒兒為師不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他這一身的武藝雖是我所授,可也是他骨骼精奇所致,我不過從旁指點一二。雖說也是老夫指點其去找的瑤池守仙,可這守仙能不能助
他一臂,卻也不是老夫所能控制的。一切,不過是他的運數。」
閻君皺眉,「越老話越多。回去回去,趕緊將殿內那個丫頭送入輪迴道。本殿非要下道命令,但凡人間皇族,入得陰間,不可入閻王殿半步。」
「好歹,她也是長公主,不鬧你一場,你如何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若是繼續考慮下去,等你想好了,那位太後娘娘豈非要等到白髮蒼蒼。瞧瞧,這成人之美,難道不好嗎?」白須老者笑呵呵。
閻君無奈輕嘆。
一轉身,二人消弭無蹤。
太後上官靖羽失蹤已經不少時日,皇帝、丞相、六部衙門、甚至於全天下的人都在找她。可這上官靖羽,就跟蒸發了一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蕭月誕下麟兒,舉家歡悅。
上官致遠噙著淚,懷中抱著自己的兒子,坐在床沿,看著面色蒼白的蕭月,顫著聲音,道了一句,「辛苦了。」
她搖頭,「值得。」
蕭贊牽著樽兒的手走進門來,樽兒仰著頭,稚聲稚氣的喊了一句,「舅舅?」
上官致遠蹲下身子,將孩子抱到樽兒跟前,「樽兒,以後讓弟弟與你作伴,可好?」
「舅舅,我想母后。」樽兒半垂著眉目。
一瞬間,房內誰都沒有說話。
上官鳳站在外頭,定定的望著天際。原想進來,卻還是不由自主的退了出去。不是不想去看看小孫子,而是心有掛礙,難脫痛楚,怕擾了他們的歡悅。
「爹。」上官致遠放下孩子,走到了門外,站在上官鳳身後。「進去陪著郡主吧!」上官鳳已不復當初的意氣風發,如今的他,只是個慈祥的老者。心裡想著失蹤的女兒,苦了一生的女兒,就這麼杳無音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