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始末原委
借了元祐之名,葉瑾夏成功地進了詔獄。
溫如言見到她,便知她意欲何為,指尖摩挲著綉春刀柄,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葉瑾夏行了福禮,「溫大人,小女探望叔父,請您高抬貴手。」
溫如言啟唇,「如果某不讓呢?」
葉瑾夏微笑,「那便算了。」
「......」葉瑾夏如此輕易地放棄,這可不像她的風格。
溫如言欠身,眉梢的笑意越發濃烈,「請。」
葉瑾夏見到了葉暘,雖然並未對他用刑,但長達半個月的風霜奔波,沒個好的遮擋,風吹雨淋,更不用說吃穿用度了,能把他當人看,已經很看元祐的面子了。
依舊保持舊習會束髮,但很顯然,沒有銅鏡何以正衣冠?所以依然有些散亂,只穿著單薄的中衣,略有些發黃,袖口、衣角處不知在哪沾了污穢,這大冬天的,縮在牆角,發抖取暖。
葉瑾夏鼻尖微酸,葉暘啊,文韜武略,風度翩翩,器宇軒昂,即便在涼州那樣的地方呆著,猶存文人氣質,武將風範,絲毫沒有頹然喪氣。
可那樣的人,現在,竟是不成人樣了,唯獨那雙眼睛,依舊冷定明銳,絲毫不層流露出半分懊喪後悔。
葉瑾夏輕聲道:「二叔。」
「夏姐兒?」葉暘很驚訝會有人來看自己,聽到她說話,還都不確定。
「嗯,我是夏姐兒。」葉瑾夏側身,獄卒打開了鎖,讓她進去。
葉暘手腳都戴了枷鎖,行動很不方便,葉瑾夏快步走進去,扶著葉暘坐下,「二叔,你受苦了。」
「夏姐兒,你怎麼來了?」葉暘也不是沒理由詫異,他都好幾年沒見葉瑾夏了,雖然還挺喜歡這個小侄女,但到底時間已久彼此生分,況且這詔獄,也不是拿了錢就能進得來的,不付出點代價,葉瑾夏根本不可能如此自由。
葉瑾夏也坐下來,地上鋪著稻草,不久前,她也在這住過,所以毫不在意地一撩下擺就在葉暘身邊坐下,「二叔,您都瘦了好多,我帶了食物過來,還是熱的呢,您嘗嘗。」
葉暘遲疑,想問些話,葉瑾夏已經麻利地打開食盒,把精緻的菜肴一一擺開。
葉暘吸了吸鼻子,餓了,到底這段時間沒吃過一頓好的,在涼州也不可能有這般色香味俱全的京城特色菜肴。
他端起碗開吃,吃相倒也不難看。
東拉西扯地閑聊了好一會,葉瑾夏抬眸,過了幾息時間,確定腳步已經走遠了才拉開了正題。
「二叔,您和我說說,此番被冤入獄究竟所謂何事。」
葉暘抬頭,眼中滿是震驚。
「事情是這樣的。」猶豫了許久,葉瑾夏的眼神都很堅定,葉暘才開口了。
「此案起源於五年前,涼州毗鄰他國,又是商業往來重地,邊防安全尤為重要,每年國庫都會下發一批數額巨大的錢資用以修築防禦工事,只是運送來的磚石卻摻雜了劣質軟石,質地極脆易碎,四年前出了一檔事故,工事倒塌,壓死了十餘個工人。」
對這件事,葉瑾夏有所耳聞,阿止也曾調查過此事,但之後涼州動亂,此事便不了了之,而再往後,阿止便出了事,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這件案子便壓了下去,不曾想,現在又翻出了風浪,葉暘都被卷了進來。
「這個案子幾乎沒翻出任何風浪,我也是查閱涼州卷宗時無意間看到了這個案子,有個勞工向當時的知府遞交了狀紙,但那個勞工當天便暴斃而亡,而那十幾個勞工的妻女不知所蹤,我暗中尋訪,不是遠走他鄉,就是被流落煙花之地......」
說到凄慘處,葉暘神情已然變得極為悲壯。
「我窮己之力,只為給這些無辜喪命的勞工以及他們無辜受難的妻女討一個公道,只是難為你嬸子,為我受累。」說到徐氏,葉暘眼中顯出幾分愧色,堅毅不屈的面龐也柔軟了些許。
「二叔,這件事曲折頗多,怕也不止這些內情,還請細說。」葉寧之已經派人調查了,但是一些細節,只有葉暘這位當局者才更清楚。
「我身為一方父母官,轄地發生這般嚴重的冤案,必定要為民發聲,但修築共事由兵部與工部統籌,我無權管轄,只能從修築工事的負責人處下手,但他一直含糊,打太極,我進不去,也拿不到實際證據,可是這些人膽子太大了。」
葉暘眼中滑過一抹冷笑,凄涼道:「中飽私囊的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一次尚有些忐忑,不曾做得太過明顯,可第二次、第三次便肆無忌憚了,摻雜的石料品質越發低劣,我調查此案時,工事再度發生坍塌,十餘個工人當場殞命。」
眼中淌下兩行清淚,葉暘喉間擠出壓抑的嗚咽,他緊握著拳頭,難受得很,「我從未見過那般凄慘的死狀,屍首分離,甚至支離破碎,五馬分屍也不過如此,有的不成人形,刨了好久還拼不出完整的屍體,我......」
後來的事,葉瑾夏也知道了。
葉暘要盡父母官的責任,所以他鐵了心要為民發聲,為他們討回公道,也想揪出蛀蟲。
但宣府邊軍,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他的狀紙,還沒有走出涼州便被截了下來。
工人暴動,監工被活生生踩死,而宣府聯名上書,葉暘成了替罪羊。
十幾個證人遠赴京城,指證葉暘。
若非元祐斡旋,葉暘早已只剩屍首。
葉瑾夏心下發涼,越是了解真相,便越知其間黑暗。
上至尚書,三省六部,下至邊軍每一個人,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阿止不過是碰了其中的一根線,反彈之劇烈,竟讓他喪命,三千出雲鐵騎,一朝全軍覆沒。
而葉暘,誤打誤撞,拔出了其中一根線,將迎來何等狂暴的報復?
「二叔,此舉可算是把天捅了個窟窿啊......」葉瑾夏拿娟帕,小心翼翼地拭去葉暘臉上的臟污和水澤,喃喃低語,眸光已然沉了下去,「索性,再捅個徹底些。」
運籌三年,是該有大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