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爭吵不休
打開那封極其普通的信件,曹操捏在手中看了半晌。
所有人都看得到,那封信上並沒有多少墨跡,顯然內容不多。可他們想不通,為何幾句話的信,竟讓曹操看了那麼長的時間?
終於,第一次,曹操看完信后未將那張紙置炭盆之上。而是帶著一臉諷刺的神色,交給了陳宮。陳宮迷茫接過,看過後臉色陡然一喜,可隨即又隱藏下來。
而曹操這會兒看到陳宮最後面色上的隱藏,不由殺機一閃而逝。
陳宮閱后,便將書信傳下去。信到了曹氏一族手中,當即惹得曹氏、夏侯氏一眾人憤然作色:「何咸小賊,欺人太甚,簡直不知所謂!」
信上的內容十分簡單,何鹹的字也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聞閣下欲屠徐州,竊以為不可。若一意孤行,乃視作與我軍宣戰。
然而,就是這等粗陋不文的幾句話,卻彷彿一塊巨石投入滾燙的油鍋中,令本就焦躁不已的眾人,被燙得體無完膚又無可奈何。
終於,一人點燃了那油鍋。
被曹操視為千里駒的曹休,看到信后忍不住勃然大怒:「叔父連朝廷尚且不懼,何必在意這等狂徒之言?且何悉文重兵皆在并州,距徐州尚有千里之遙,依侄兒看來,此舉不過何悉文沽名釣譽,叔父不必理會!」
然而,曹操聽到此言,卻不由感嘆曹休太年輕。輕蹙了一番眉毛,向郭嘉問道:「奉孝,可有這方面消息?」
郭嘉意有所料,淡淡言道:「何悉文昨日已率三萬精卒入荊州南陽。想必荀文若那裡的奏報,不日即到。」
曹休雖然年輕,但也明白南陽往東便乃可長驅直入兗州地界。如此一來,這便說明何咸此舉並未沽名釣譽之舉,也由此,曹休忍不住憋忿作色,好半天後才鬱悶開口:「何悉文,他,他簡直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這話一出口,靈前眾人無不強忍笑意。雖然他們都知道曹休是在抱怨何咸無事生非,但罵何咸是狗,那耗子又是誰?
故而,反應過來的夏侯惇,不由鐵下臉來呵斥了一句:「文烈,此乃攸關孟德基業之大事,不可胡口亂言!」
曹休自羞慚認錯,但也就是這麼一個插曲后。整個靈堂又陷入了一陣死寂,眾文武不由再度面色悲憫,心中卻在沉思起來。
能被曹操視為心腹前來守孝之人,自都乃一等一的人才。他們也都知道,如今如驕陽般崛起的新貴何咸,何等令人驚嘆。
這些人不得不承認,何鹹的異軍突起,簡直就是一段神話傳奇。董卓在時,何咸不過董卓帳下一將,且不得董卓寵信又與涼州兵將交惡。然誅董一事後,何咸卻未卜先知一般,步步為營,一躍成為了這亂世風雲中不可小覷的大鱷。
今秋時節,就在曹軍大破袁術,風光一時無二的時候,何咸卻在并州一舉瓦解匈奴部落,成為世人傳唱的英雄,令曹操這裡黯然失色——袁術縱然乃龐然大物,可袁曹爭鋒說來道去不過漢人內訌,哪能比得過何咸攘外安內?
可以說,就是何咸這一舉動,才讓驕矜的曹軍冷靜下來,繼而有了迫切向上的壓力。然就在他們憋足了一股氣想要攻下徐州、趕超何鹹的步伐時。陡然回首,卻驚恐發現曾經讓他們不屑的何咸,已遠遠將他們甩在了身後。
此時的何咸,麾下精銳十餘萬,且大部分都是久經戰陣的精銳老卒。他的勢力穩固在大半個并州、河東一郡之地,觸手卻伸到了長城之外、還有司隸一帶。就在曹休適才還認為何咸無法影響徐州局勢時,卻不料何咸已能引軍南陽,在曹操的後方架起一把刀
這樣強橫的勢力,猶如一朵沉重的鉛雲,深深壓在眾人心上。眾人揮手驅也驅不散,而鉛雲當中還似乎蘊有雷霆萬鈞
「諸位,何悉文如此狂妄,引兵相迫,不知諸位有何見解?」信又傳回了曹操手中,此時捏著那薄薄一張紙的他,又是第一次主動詢問起眾人的意見。
「主公,屠戮徐州上下一事,本就有傷天和。如今又有何悉文重兵在後,我等自當謹慎處之。此番主公攻勢疾電迅雷,四萬大軍已深入徐州。倘若何悉文亦然如此,我等便有客居異地之虞。屆時兵無歸所、將無戰心,主公基業恐毀於一旦。」
陳宮沉吟了片刻,說出了這番話。而這個時候在場所有人,都不可能考慮這樣的可怕後果。
但曹仁顯然有不同意見,言道:「主公,此番百步我等已九十,徐州上下已如驚弓之鳥。我等只需盡屠徐州三縣,震懾徐州,必一舉而破。何悉文那裡雖乃一大威脅,然他於并州遠涉南陽,勞師動眾,早已成疲兵之勢。我軍後方有荀文若坐鎮,此人體大精深、縱覽全局,自能看出何咸短肋。兗州一地只需堅清壁野,牢守城池,自可等到我軍回援。」
「此舉不可。」毛玠聞言,不由很是皺起了眉頭道:「主公,我等戰至此時,軍中已無多少糧草,荀文若為與我軍籌措糧草,早已焦頭爛額。倘若後方再堅清壁野,更乃兩處拮据。」
「且據屬下所知,何咸據有河東一地雖小,然屯田養耕、廣培良種,同時又大開商路,光購糧秣,早已撐得起一年之耗。我軍若與之敵對,短則二三月或許還行,倘若半載一年,我軍縱不敗亦敗!」
「區區何咸,何懼之有?」夏侯淵見眾文士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也開口獻計道:「主公可修書一封與袁本初,言明此事。袁本初與何悉文仇怨頗深,只需袁本初有樣學樣,陳兵做出威脅并州之舉,何悉文必不戰自退。」
「何悉文勇烈狡詐,向來不是遇挫便退之人。且此番他只率三萬精銳入南陽,便可知他絕大兵力已做好應付外患之準備。袁本初縱然有心相幫,亦然無力,更不要說袁本初如今對我軍觀感,已大不如從前。」夏侯惇當即駁回,認為此計太欠妥當。
「.」
一封薄薄的書信,引發起麾下眾文武爭論不休。這樣的狀況,曹操雖早有意料,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后,仍止不住心浮氣躁、煩怒不已。
尤其腦中再一想到那個嬉笑精明、曾經還當眾抱著自己腰,連騎馬不會騎馬的年輕人。如今單單一句話,便己方陣腳自亂,曹操不由更加心煩意亂,陡然厲聲呵斥道:「夠了,都住口!」
言罷,曹操看著爭論中從未說過一言的郭嘉,不由凝聲開口道:「奉孝,汝以為應當如何?」
郭嘉微微一欠身,望了望天色道:「在下以為時辰不早了,主公守護令尊多日,也當注意休息。」
曹操一愣,隨即明白郭嘉意有所指,當即從善如流道:「奉孝所言甚是,孝心不在此時。今夜,便勞煩諸位了」
言罷,曹操起身,也是第一次離開了這座靈棚。
他這一走,沒有再記得,就在剛剛,曹操差點便下達了立時盡屠徐州上下一事。
而郭嘉,也隨後起身,跟著曹操走入了中軍大帳。一入大帳,曹操便陡然變色,拔劍指向郭嘉道:「某欲盡屠徐州一事,是不是你故意放給了何悉文得知?」
郭嘉看著寒光閃爍的青釭劍,卻淡然地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